善意的谎言

母亲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节俭到几乎吝啬的地步，但凡能用最少的钱办好事情，绝不会多花一分，否则就会很心疼。比如说买水果，我常常叮嘱她蔬菜水果要买新鲜的，才健康有营养。但她偏偏不这么认为，总是等到超市打烊时进场，挑那些处理的商品买。

为这事，我批评过她很多次，她总是这样反驳：“新鲜的和剩下的难道不是一个味了？新鲜的蔬菜，你能吃出肉的味来？”

总能让人无法反驳。久而久之，我便不再多说什么。

前几天，我和老婆去看望父母，在家里闲聊。等到快回家时，母亲才犹豫着说：“你爸的鞋子已经坏了，之前你买的新鞋子穿着又不太合脚，能不能从网上再给他买两双？”

难得母亲主动要求，我连忙拿出手机挑选鞋子，最后在母亲的参与下订购了两双。下了单，我想到母亲眼看快过七十岁生日了，还没准备礼物，便问道：“妈，要不我也给你买两双吧，你可以换着穿。”

母亲先是推脱，停了停又道：“那行吧，你看看有没有便宜的买一双，我平时换换脚！”

我将手机里的鞋样调出来，由她自己选。母亲看了好久，才指着一双布鞋说：“这个样式不错，我看着也便宜，才13块钱，就买这个。”

我一听这么便宜，拿过手机看，正准备建议她换一双，发现是130多元钱。母亲文化不高，只上过小学，虽然字认识的不多，可数字却都是认识的，想必是眼花看错了。

正准备纠正，可一想到如果告诉她实情，她定又会不舍得。我决定将错就错，对着图片看了看，又看了看评价，发现这鞋子销量和品价都不错，难得母亲又相中，便也附和着道：“嗯，我看图片是不错，这个价格确实不贵，要不给你买一双试试？如果不合脚也没关系！”

母亲连忙点头道：“行！反正十几块钱，就算是吃亏，还能亏到哪去？”

下了单，我这才告别父母，起身回家。

很快，鞋子到了，正好周末，我和老婆决定晚上去陪父母吃顿饭，顺便把鞋子拿过去试试，看合不合脚。

到了父母家，他们正端坐在桌子前叠手帕，弄的满屋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手帕布和箱子，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

父母见我们来了，一脸的开心，连忙起身要腾挪位置，我让他们不要折腾了，随便移了点位置，方便坐下就行了。

早些年，父母身体还年轻时，总是闲不住去找些事做。比如父亲去到小区打扫卫生，母亲则去餐饮店帮忙，挣些零花钱用。可近几年，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已经找不到事情了，可是又在家坐不住，便去开发了一些菜地，打发时间。

这次，他们见邻居有老人在帮一些厂子折手帕，一盒能赚二毛钱，便也动了心思，开始做这个。

我把鞋子先放在一边，看着父母像小学生一样并排端坐在沙发上，将一堆正方形布块摆在茶几上，然后折成方形，十条为一摞，装在盒子里，便算是完成一件。有时，遇到布切割的不整齐，影响手帕美观，父亲还会拿起剪刀，沿着边小心翼翼裁剪修理，直到自认完美，才又心满意足的放下剪刀，叠起装盒。那神情就像是在打造一件工艺品，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

看了片刻，我眼见这手工活确实不太累，便系了围裙去烧菜做饭。饭做好后，我喊大家吃饭，可还剩下几个。父亲立刻停下，准备去洗手。母亲则一边继续一边抱怨道：“你就是懒，还剩下几个，一盒就完成了，不多挣二毛钱就，你就不干了！”

父亲笑了笑，便又重新坐下，坚持陪着母亲将最后几条一起叠完，才一起去洗手。

饭桌上，我们边吃边聊。我问母亲，像这种叠法，一天能叠多少？累不累？”

母亲满脸自豪的道：“你别看叠一盒才二分钱，可是我和你爸这两天都叠了五六百盒了，算起来也能赚好几十块了！”

“哪止啊！我估计800盒是有了！”父亲连忙在一边纠正道。

“爸妈，你们也不能一天到晚坐在那叠，也要经常起来活动一下，去外面转转，毕竟长时间坐着对身体不好，尤其是上了年龄，腰会痛。”我心疼父母这个年龄了，还每天这么辛苦，劝慰的同时心里不免有些自惭。

“累什么？这比在饭店里面端盆子、洗碗，拖地强多了！”母亲一向要强，听我这么说，似乎生怕我又阻止，接着解释道：“再说了！我们现在坐着也是坐着，动动手叠几盒，弄两块钱，可以买把小菜，就够和你爸吃了，有什么不好的？”

我深知母亲一向固执，且一生勤劳惯了，倘若让她一下子完全闲下来，反而不好。寻思确实不太累，便也没有说什么。

吃过了饭，一家人坐着闲聊，我把鞋子拿出来，让他们试试。

父亲是一双老人头皮鞋，一双老北京布鞋。老人头皮鞋穿着比较合适，不大不小，父亲很是满意；老北京布鞋，可能鞋码有些偏小，需要调换。

母亲年轻里是村里纳鞋底的好手，做布鞋非常拿手。拿到鞋子后，先看了看底，确定虽然不是纯手工，但还算结实，且比较软，适合老年人穿；又仔细看了面料，光滑柔软，确定是“灯草绒（音）”的；线头也都很密集整齐，总倒很是满意。

我建议母亲穿上试试，结果大小正合适，在屋子里走了两步，感觉也挺舒服。母亲左看右看，有点爱不释手，最后感叹道：“没想到网上这十几块钱的鞋子，比我在店里买的几十块的还要好，还是网上便宜。”

老婆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不解，我连忙示意她不要说话。又笑着对母亲说：“妈，你要是觉得穿着舒服，价格又这么便宜，要不要我再给你买一双换着穿？”

母亲想了想道：“算了，一双就够了，还不知道这底子耐不耐磨呢？”顿了顿又道：“可别向上次，你花了一百多块钱买的那双鞋，穿了不到一年，底子就掉了！”

一听母亲提及那双鞋，我也是恨的牙痒。那次母亲过生日，我特意在网上花了三百多块买了双鞋，还不敢跟她说实价，怕她嫌贵。可结果穿了不到一年，底子便掉了，母亲心疼了好久，每次来，都要提一遍，叮嘱我以后再不能乱花钱瞎买了。

我连忙安慰母亲：“妈，您先穿穿这双，要是耐穿，咱以后就买这种十几二十块，就算只能穿一年半载，那也是划算的！”

“嗯！这倒是的！”母亲似乎也认可我的话，继续一边欣赏鞋子，一边点头。

眼见母亲还算满意，我只好把父亲那双小的鞋子又拿了回去，准备换大一号的，这才告别了父母。

路上，老婆对我向母亲隐瞒价格的事，很是不解，觉得我这是撒谎。我则笑着解释：“母亲节俭了一辈子，平时买东西都不舍得买贵的，如果跟她说了实话，即便是这双鞋子穿着合脚，她也会觉得心疼，未必会常穿。万一又像上次那双鞋子，质量不好，穿不了多久就坏了，她会心疼钱的。说便宜一点，她就不会那么爱惜了，脚上穿着舒服，心理上也踏实，就算真不耐穿，坏了也不会难过，何乐而不为呢？”

老婆听了我的话，似乎也觉得有道理，便没再说什么。

所以，有时一个善意的谎言，假若能让老人开心，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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