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祖国找铀矿丨踏破铁鞋,“铀”出粤北
发布时间:2024-10-17 10:06 浏览量:14
1964年10月16日,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打破了超级大国的核垄断和核讹诈,让新中国在世界彻底站稳了脚跟。
消息传来,举国沸腾。鲜为人知的是,我国首颗爆炸成功的原子弹所使用的铀原料,绝大部分来自广东。而彼时的粤北山区里,广东地质队员们在欢庆过后,又揣上馒头,背起仪器,钻进深山中,继续进行铀矿勘查工作。
20世纪50年代以来,广东地质队伍不畏艰辛,踏遍崇山峻岭找铀矿;加班加点,创造铀矿坑道月进尺1330米的全国纪录;刻苦钻研,建成我国第一条简法铀水冶生产线——这支铀矿地质勘查劲旅,圆满完成了“为国找铀”的历史使命。
即日起,羊城晚报推出系列报道《我为祖国找铀矿》,寻访当年曾为我国原子能事业作出贡献的广东地质队员们,回顾筚路蓝缕的奋斗历程,再忆峥嵘岁月。
韶关翁源下庄,广东核工业教育基地中展出的铀矿石
打破“花岗岩无大型铀矿”论断
铀-235是自然界存在的易于发生裂变的唯一核素,是原子弹研制的重要原料。1955年,我国提出建立和发展原子能事业的战略决策,原子弹研制及试验紧锣密鼓开展,急需铀这一关键性的核原料,正是“等米下锅”的危急时期。
当时,国际上盛行着“中国无铀论”,还有“花岗岩无大型铀矿”的断言——受成矿类型论的束缚,我国早期的铀矿普查工作,一度把花岗岩体划为找铀“禁区”。
面对这些所谓“权威”论调,广东地质队员们顶住压力,从粤北地质实际出发,晨炊星饭,靠两条腿翻山越岭,势要冲破“禁区”。1958年,广东省核工业地质局二九三大队(以下简称“二九三大队”)在韶关市翁源县下庄地区,首次发现我国第一个花岗岩型铀矿床——希望矿床,实现了我国花岗岩地区铀矿找矿技术的突破,引发国内外震动。
与此同时,在国家“全民找铀矿”的号召下,广东地质队员们热情高涨,在粤北地区开展大规模铀矿资源普查。“我们一开始没找过铀矿,但是国家需要,我们就开始学,努力找。”今年90岁的广东省地质局第三地质大队(原七〇五地质大队,简称“第三地质大队”,下同)原高级工程师唐啟能告诉记者。
唐啟能
唐啟能在野外找矿足有32年,印象最深的当属在韶关南雄的奋斗岁月。刚开始在南雄勘查铀矿时,地方偏远,矿区通往小镇只有一条十多里的羊肠小道,离县城更是遥远,交通极为不便。“住的地方也简陋,运气好时,能借住在当地老乡家。(屋子)下面养着牛,我们就挤在上面的小阁楼里。”他回忆道,野外工作不易,地质勘探更是艰辛,早上满身露水,下午满身汗水,一天啃几个馒头饱腹,是地质队员们的生活常态。
山险路陡,野兽时出,即使条件艰苦,广东地质队员们仍激情不减,照着图纸,一座座山爬,一条条线找。在希望矿床之后,南雄201铀矿床、仁化211铀矿田等大型花岗岩型铀矿富集区先后被找到,粤北铀矿聚集区也成为我国花岗岩型铀矿的最大聚集区。
半路出家投身勘探
87岁的第三地质大队原队员张素玲,有着36年的找铀矿经历。身为女同志,她坦言在野外工作会遇到更多不便,首先便是翻山越岭体力跟不上,“但那个时候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反而很有动力。国防上不去,就要受欺负。”张素玲回忆道,很多地质队员都是半路出家,不断增强自身本领,“大家都是从入门开始学,靠着一点点资料,在实践中摸索。”一本译自苏联的《铀矿普查与勘探》,被他们轮流传阅,翻了又翻,学习氛围浓烈。
张素玲
1965年,25岁的李怀孟加入二九三大队,先是被分配到一线,从事地质铀矿勘查工作。“我在学校学习时,关于铀矿我们就讲了一节课。一开始工作肯定是难的,我一边看书,一边请教老师傅,去打坑口、打钻机,去当找矿员,在不同岗位上学习,就这样慢慢上手了。”李怀孟说道。
李怀孟
后来,李怀孟被调到地质实验室工作,从事铀矿鉴定和分析实验工作。“铀矿的样品送来后先磨碎,再分别交给物理组和化学组进行分析。”他解释称,储量计算等相关工作是根据样品分析结果来进行的,如果两个组分析结果偏差较大,就必须将整个过程推倒,重新做分析,容不得一点差错。有时两个组会争得面红耳赤,双方都坚持自己是正确的,而后又不约而同钻进实验室进一步核查。
李怀孟的妻子刘招娣表示:“他们有保密要求,我是后来才慢慢理解他在干什么的,那时只知道他成天不回家。回家后我想给他收拾东西,他从来都不让我碰那些图纸。对这些东西,他觉得很宝贵。”
攻坚克难为国找铀
据了解,在中国爆炸的第一颗原子弹里,三分之二的重铀酸铵材料都来源于广东。从铀矿的勘探、开采到铀的提炼……一系列任务需在紧迫的时间内完成,每一个环节都充满挑战。
“我们沿着图纸上划好的路线走,早晨出发,碰到山碰到水也要走过去,到达一定地方再返程。”第三地质大队原总工程师王进元提及,铀具有放射性,在野外找铀,还需要借助伽马射线探测仪,“跑过的地质路线,只要底下存在铀矿,仪器就会咔啦咔啦地响。”
1957年,20岁的王进元成为一名地质队员,先找锰矿,后找铀矿。据他回忆,当时勘测仪器非常紧缺,“很多都是苏联淘汰下来给我们使用的,仪器老化,灵敏度也不是很高。”但这样的仪器,是地质队员们最为看重的珍宝,“我们要爬山,要过河,当时仪器少又精密,千万摔不得。”王进元说,有时技术人员登高时不慎摔滑,首先想到的是保护好仪器,将其牢牢抱住。
“还有一次,一个普查小组在深山中搞错路线,迷失了方向,从早上七点出发,到晚上还没回来。大家非常着急,发动村民一起到山上寻找。第二天,迷路的技术人员才饿着肚子,筋疲力尽返回住所。”野外工作面临着种种不确定的风险,王进元至今十分感慨。
而钻探所需的材料,例如几百斤乃至成吨重的钻机、压风机,在当时都是靠着地质队员们扛着拖着搬运上山,甚至要翻过两座海拔上千米的高山,到50多公里外挑钢砂、扛钻杆。
至于在坑道内工作就更加辛苦了。地质队员们常一身水一身汗挖掘坑道,因当时缺乏通风设备,常用一节节铁皮相接到坑道中鼓风。若坑道深千米,风力往往送不到里头,有队员工作一半就缺氧晕倒。
炼铀工人们在坑道间的空地上,用铁皮搭起简易的房子住下,用瓦缸、石碾、豆腐包等替代专业设备,并根据有限的条件,重新设计铀原料提取的流程工艺。这套行之有效的提炼方法被称作“土法炼铀”。
经由“土法炼铀”提取出的“黄饼”(即重铀酸铵)随后交由国家进行下一步的提纯。就这样,广东地质队员曾在短短一年内,上交了15公斤“黄饼”,为我国解决了原子弹研制核原料稀缺的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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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谢小婉
图 | 姜雪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