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催婚的我,不得不租了一个追求者回家过年(完)

发布时间:2024-10-22 23:44  浏览量: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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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二十七,丁凤佳刚将小小的公寓拾掇完毕,门铃便适时响起。她趿着拖鞋去开门,途中因需绕过大包小包的行李便慢了几分。那铃声不带停歇地叮咚脆响,响得她微微蹙起了眉,暗暗有些后悔自己的临时起意。

门外的人是她从网上租来的「男友」,400 元一天,工资日结,主要工作便是陪着她回家应付「盼姑爷」的父母。

她工作也有五六年了,每一到年关,远在千里之外的爸妈便会打电话过来旁敲侧击,不是说七大姑家瞎眼的三女儿找到了对象,就是说八大姨又抱了二孙子,林林总总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她早点儿领一个男友回家。

她被逼得没法,只得也赶了把潮流在网上雇了一个。付定金前她特意通过视频聊天考察过,面相上绝对木讷又老实,是爸妈眼中最佳的女婿模板。

可老实又木讷的人会这么急切地按门铃吗?还是说人不可貌相?

她带着疑惑打开了门,刚瞄了一眼就想将门关上。门外人哪肯给她这个机会,仗着自己身强体壮硬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凤佳,网上找的都是猥琐货,你还不如租我呢。你我知根知底,租我绝对不存在任何安全隐患;我一天只收你 50,来回路费自掏腰包,绝对的物美价廉;更何况我比那货好看多了,你带着在村里走一圈肯定倍有面子。」那人暗搓搓地看她掏出手机,笑得如同一只狡黠的狐狸,「最重要的是,网上那货已经被我给退了,我还倒贴了他 100,保证他一点儿都不会想回来。」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电话那头的「男友」干脆直接挂断了电话。丁凤佳咬牙切齿,将一个背包甩到他的身上:「赵炎,你就是个王八蛋。」

赵炎依旧嬉皮笑脸,稳稳地将背包背到身后,又拖起行李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她的手。

丁凤佳被足足吓了一大跳,刚使劲甩开,对方又不死心地粘了上来,将二人的十指一一扣住:「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正牌男友,我得先和你预习一下,要不然到时得露馅。」

丁凤佳无可奈何地白了他一眼,可现在箭已在弦上,她只得将错就错,郁闷满满地跟着他上了归家的火车。

火车上挤满了归乡心切的旅人,无论男女老少,每一个人都铆足了力气在火车中挣扎向前。赵炎将所有的行李都移到左手上,右手则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到怀中。

小小的空间如一湾避风港,将周遭的嘈杂与拥挤全都摒弃在外。丁凤佳微微红了眼眶,只得将头埋得更低,可心却不由自主地安定了下来。

又有餐车叫嚣着妄图从毫无立锥之地的车厢通道中走过,引得旅客们抱怨连连。在彼此慌忙的避让中,也不知是谁的鞋跟砸在了赵炎脚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可一撞上丁凤佳略显担忧的眼神,他又将这份疼痛抛到九霄云外。

他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得如怒放的春花:「我就知道,你对我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赵炎第一次遇见丁凤佳是在工地上,彼时她还只是一个行政助理。小助理跟着她的老总在工地上跑前跑后,磨得眼中的光熠熠生辉。他惊叹于此光的明亮,又在工作往来中被她永不言弃的势头所吸引,最终沉溺于她冷淡却又温和的笑容。

她的眸光、她的气势、她的笑容,无一不在彰显着她勇攀高峰的野心。不服输的劲头让她在工作中一往直前,飞快地从一名小小的小助理爬到了业务骨干的位置。

赵炎承认,自己是着迷了。他利用职务之便对她开展了疯狂的追求,即使对方一直拒绝着,他也不肯放弃丝毫。更何况,用男人本身那点子可怜的第六感来看,丁凤佳对他并不是毫无感情,只不过因为什么原因在不停地回避着。

重复的表白与追求进行到第三个年头,他终于找到了一丝可乘之机。她居然在网上租男友带回家过年!他灵机一动,这才想到这个办法。

赵炎审视自身,愈发觉得拿下丁家父母绝不成问题。名牌硕士毕业、上市公司业务骨干、眉清目秀好相貌,随便单拎出一条,都能满足一大波丈母娘的择婿标准。

想到这儿,他又轻轻地将丁凤佳随车摆动的脑袋搁到自己的肩膀上,小声道:「凤佳,你跟我说说叔叔阿姨的喜好,回头我才能好好表现表现。」

丁凤佳在心底悠悠地叹了口气,她捂住自己早已明显紊乱的心跳,只发觉一直暗流涌动的心底被人狠狠砸进一颗湖石。

被如此优秀的男人锲而不舍地追求了三年,又有几个女人能不动心?她也曾在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在答应与不答应之间兀自徘徊。可是她不敢轻易松口,生怕这又是一场美梦,梦碎在回乡的路上,就如同多年前一样。

神色变幻中,她到底开了口,话语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赵炎,我的老家在湘北农村,那里的风俗习惯和大都市完全不同。如果到时候你有什么看不惯的,还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忍耐几天。」

「为了你,我什么困难都不怕。」赵炎没有听出话中深意,只以为她是担心自己水土不服,犯了城市小少爷的矫情症。

火车滚滚向前,在每一个停靠站放下了无数思乡的旅人。赵炎振奋的心情被长达一日夜的旅程消磨殆尽,等好不容易火车到达终点,丁凤佳立刻又扯着他转道去了隔壁的大巴站,买上两张车票继续颠簸旅途。连番的奔波让他面有菜色,等下了大巴,他还没来得及喘匀气息,又被拉着坐上破旧的电动三轮。

冬日的寒风刮得他的脸生疼,他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脖子,一转眼看着丁凤佳,却见她目光远眺,眼角隐有泪花闪现。

是想家了吧,他颇感同身受。以前总嫌父母聒噪,可真过年不回家,他到多了几分失落。他的家乡离公司所在的魔都并不远,一个月还总能回家一两趟,可丁凤佳一年只能回这么一次,自然是思乡情更切。

他怜惜之意顿起,伸手将对方拉入怀中。难得丁凤佳居然也顺从地倚了过来,他心花怒放,刚要说些什么,丁凤佳却已隔着围巾轻声道:「到了我家,你得得到我的允许后,才能把礼物拿出来。」

赵炎连连点头,跟着她跳下三轮车。丁凤佳将行李一一取下,竟主动握住他的手,整个人的表情柔和了不少,俨然有几分小鸟依人的意味。

赵炎微弯双眉,也摆出贴心男友的模样寸步不离她左右。两人步行了一刻钟到达丁家门前,赵炎浑身为之一震,将旅途的劳累驱散干净,又特意拉了拉被压褶的衣服,企图给岳父岳母一个好印象。

无人出门相迎,间或听见碰撞不绝的麻将声响。赵炎用目光相询,丁凤佳却见怪不怪地拉着他径直走进堂屋。

堂屋中济济一堂,坐在上首的丁父一抬眼便看到自家女儿,他老神在在地打出「一饼」,趁着空隙又看了眼女儿身后的男友,待确定对方的视线始终围绕着自家女儿打转时,干瘪的嘴唇终于扯出一丝笑意。

「爸。」丁凤佳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丁父再次打出手中「一饼」,这才慢悠悠地嗯了嗯,又指了指后院的厨房。丁凤佳心领神会,麻利地换上围裙扎入后厨。赵炎看惯了她女强人的精致模样,还是头一回看她下得厨房,大呼惊奇的同时,也暗暗地蹙起眉头。

从进家门到现在,没有人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即使丁凤佳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周遭的长辈们也不过略略点了头。

这便是她心心念念的家么?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就连最简单的问候都吝啬说出。

将自家女儿赶去厨房,丁父总算能腾出空隙打量赵炎。他越看越皱眉头,眼中的不满愈盛。同桌的牌友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约而同地露出几分鄙夷的神色。

赵炎被他们看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不过遵循着「拍好未来老丈人马屁」的原则,颠儿颠儿地站到丁父身后帮他掌眼。

赵炎是牌中人精,麻将手艺自不在话下。他指导得丁父连赢数盘,技艺之高超让一桌人刮目相看。丁父笑得合不拢嘴,神色终于缓和几分,可再一抬头看着他光秃秃的脖子和手腕,眼中的光彩又暗沉沉下来。

赵炎不明所以,抽了个空去厨房找丁凤佳询问缘由。可厨房俨然是几个女人的天下,四五个妇女将凤佳团团围在中央,边打理着手中的菜肉边闲聊着八卦。

「凤佳,你找的这个男朋友除了长得好看点儿,其余也不咋地,浑身连个金货都没有。你是没瞧见你爸那脸,都快绿了。」说话的是个正摘菜的妇人,她晃荡着腕间的金镯子笑得肆意。

丁凤佳并不言语,只仔细收拾着手中的鲫鱼。她手起刀落,利落地将鱼开膛破肚,不过片刻这条鱼便彻底没了生息。

帮着她洗鱼的妇人赶忙打着圆场:「这还没最终定下呢,我们凤丫头可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追她的人多了去了。」

「那可不一定,」另一个摘菜的妇人吊起三角眼,「当初我就说别让她上大学,一个女娃子,大学出来都 25,早就是黄花菜了,哪有人家十七八的小姑娘脸嫩。更何况她前两年还挑挑拣拣,如今 30 的人了,到哪里去找好人家……」

洗鱼的妇人顿时没了说词,只好悠悠地看了眼丁凤佳。丁凤佳依旧沉默着,不断加快着手中的杀鱼进程。洗鱼的妇人只好自说自话,将手中的鱼鳞一片一片刮下:「这就是个男朋友,还不一定就能成为老公呢。」

赵炎听得心惊肉跳,早将丁凤佳的嘱咐丢到九霄云外。他从自己的行李箱中掏出两条软中华朝堂屋走去。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拜见」岳父岳母的机会,可不能因为少戴了条金链子就给毁了。

等看到这两条软中华时,丁父的眼神立刻变了。他狐疑地看了眼赵炎,正要将中华烟放到自己眼前细瞧,旁边的牌友已经抢了过去,将烟盒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惊叹道:「老丁,是真货,你这女婿大手笔啊。」

两条软中华总价两千多,就算是村长家的有钱女婿拜年时都舍不得孝敬,丁父激动地将烟抱在怀中,对他的态度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

一直到牌桌撤去酒席上桌,丁父仍用最炽热的目光打量着这位「新晋姑爷」,直把赵炎看得浑身发毛。饭桌上照例坐满了男人,女人们将饭菜端上后又挨个退去,包括丁凤佳,都摆出一份低眉顺眼的模样。

这样的丁凤佳与商场上所向披靡的强者判若两人,他倏地伸出手拉她,指着桌上的空位:「你怎么不上桌,还有座?」

「丫头一个,哪里有资格上桌,后头厨房里有小桌,女人们都在那儿。」丁父给自己满上一杯,不耐烦地将丁凤佳挥退,又兴奋地拉着赵炎喝酒。而那个空位,已被一个还未长牙的男娃娃占据。

赵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终于有些明白她所说的风俗习惯到底是什么。重男轻女的封建糟粕,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丁凤佳抬眼看他,曾经光芒四溢的眸子中写满了苦涩的悲哀。她冲他摇了摇头,又拿着空盘默默地走回厨房。

只因为她是女孩,就只能围困在厨房里忙碌!只因为她是女孩,便要早早嫁人操劳一生!

这样的家,还回来干什么!这样的家,值得她千里奔波劳累?

远去的丁凤佳逐渐被烟火气磨灭了身影,与周遭粗鲁而愚昧的人融为一体。

这顿饭吃得他闷闷不乐,他多么想立刻带着丁凤佳离开这个愚昧而又落后的地方。他的丁凤佳根本不属于这里,他的丁凤佳应该是魔都中光芒四射的职场女强人,能化着精致的妆容,用最得体的实力来证明自己的魅力。

丁父却不曾看出他的不快,从今天起,他已经有了吹嘘的资本。而他的女儿,不但能嫁出去,更能够嫁得一个有钱人,为娘家带来丰厚的彩礼。

所以,当等到屋里只剩下自家人时,他立刻胸有成竹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他也有足够的信心来说动对方:虽然自家女儿的年龄是个硬伤,但名牌大学的背景足够抬高她的身价。更何况,这个小伙子流露出的浓浓爱意骗不了人。自家女儿果然好本事,真的钓到了金龟婿一枚。

「什么,20 万?」赵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20 万彩礼钱不算多。」丁父心中有些发虚,声音不自觉小了几分,「你是不知道,养她这个女娃娃一点都不合算。村里哪家哪户的丫头不是早早辍学,要么出去打工贴补家里,要么嫁人给弟弟们赚彩礼钱,就她脾气犟非要读什么大学。这要是读出来能赚大钱也就罢了,可她混到现在也就是一个小小的职员,每个月往家里打个 2000 块钱了事,还不如那些个女娃娃呢。我们养她一场,亏都亏死了。」

丁父细数这些年的境况,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凤他弟马上就要讨媳妇了,可 20 万的首付到现在都没凑得上。」

「为了你们的儿子,你们就要卖她?!」赵炎血气上涌,他并不在乎彩礼的多少,只为丁凤佳感到心疼。她历经千辛万苦归乡与家人团聚,而家人留给她的,却只有算计。

「什么卖不卖的,我替你们家养了这么多年的媳妇,收点彩礼也是应该的。」丁父又小声了几分,他忐忑不安地看着赵炎,想着村长家也只收到了 10 万块的彩礼,到底有些底气不足地发虚道,「我凤丫好歹也是大学生,你要是想娶她,最低也要拿出 15 万来。」

丁凤佳和丁母合力将碗碟清洗干净,这才有空回自己房中稍稍休息。甫一进门,一个身影熊抱过来,将她牢牢嵌在自己怀中。

是赵炎,他将脑袋搁在自己的脖颈中,微微喷出的热气中有着明显的义愤填膺。

「凤佳,这样的家你还回来做什么?他们根本没把你当亲生女儿,他们只想把你卖了换钱。」此刻的他早已忘记「讨好」的重任,只想将心中的愤懑发泄出来,「你知道你爸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他要 20 万彩礼钱,留着给你弟在城里买房子。」

「20 万彩礼,想不到我还挺值钱的。」丁凤佳扯动嘴角,让自己的后背贴在门上,自嘲道。

「好,20 万我还出得起,我用 20 万把你从这个地方解救出来。我们以后就在魔都过年,永远都不要回来。」赵炎心疼地将她的手握紧,仿佛靠着这样的相握,便能将脱离家乡的勇气传递给她。

「你以为这就是 20 万的事吗?」丁凤佳无奈摇头,「要是以后我爸妈身体不好,或者我弟又缺钱用,千里迢迢来找我要钱怎么办?如果你跟我结了婚,你也愿意与我一同背负么?」

赵炎惊讶得连连后退,眼中迟疑顿现。丁凤佳闭眼苦笑,往昔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重演。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小伙子惊慌失措地夺门而出,然后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她冷下心肠,从兜里掏出两张钞票:「咱们就这样吧,我多给你包 100,就算是这两天的辛苦费。你趁着天还没黑,自己赶车回去吧。」

「凤佳!」赵炎推开钞票,再一次将她的双手紧紧握住,「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可以换个工作、换掉各种联系方式,让你爸妈找不到我们。我的家乡离魔都不远,我们可以一起去那里生活。心安定了,哪里都会成为家乡。而这个家是魔鬼,是无底的深渊,它会把你吞噬殆尽,毁了你一辈子的。」

「啪!」回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丁凤佳双目通红,将房门一把拉开,「滚!」

门外世界一览无余,丁父丁母立在堂屋中愣愣地看着。丁凤佳抄手站在房门前,脸上始终挂着清淡而又疏离的笑容。她开口唤丁父丁母,笑得沧桑又无奈:「嘿,爸妈,我明年再给你们领一个男朋友回来。」

听完这话,丁父干巴巴地搓着手,满是皱纹的老脸几乎要拧成一团。丁母的眼角泪花纵横,喉咙中已是哽咽出声。赵炎已无力回头,虽然他的工资很高、虽然他的家庭条件优越,却也不敢轻易踏足这样的泥潭。

他踉跄着跑出丁家,直到再也看不到丁家的大门。而门内的丁父丁母,却一直维持着遥望的姿势,企图看到赵炎的归来。

门外唯有冷风呼啸,丁母终于痛哭出声,她跌跌撞撞地冲向丁父,头一次鼓起勇气使劲地捶打着他:「都是你害的,你是不是要看着凤丫嫁不出去你才高兴?三年前的那个是这样,现在的这个又是这样。」

丁父的身形更加地佝偻,他难得没有还手,只是将手笼入衣袖又看了半晌。良久,他长叹口气,推开丁母便冲了出去。

丁母不防他这一推,瘦弱的身躯朝后仰去。丁凤佳伸手来接,将她环抱入怀中。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颤抖的双唇中仅能抖出对不起三字。

「是爸妈不好,是爸妈心太大了。其实你弟早就打电话来叮嘱过,说让我们不要太为难这个『姑爷』。我们以为这个『姑爷』财大气粗,是不会在乎这一星半点的。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我说什么都要拦着你爸爸。」

「你今年都已经 30 了,以后到哪里去找什么好对象,都是爸妈害了你呀……」

赵炎在村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并不想离开,脑海中不断飘荡着丁凤佳的泪眼。难道就这样放弃吗?要放弃这三年不断追求的感情,放弃这个半截身子落进泥淖中的心上人?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及时止损」仿佛才是上上之策,就像《欢乐颂》中的王柏川,爱着樊胜美的同时,也不断地给自己留着后路。

身后尘土飞扬,一个干瘦的老头骑着一辆破旧三轮车追了过来,他定睛一看,正是丁父。

丁父早失了吃饭时的神气,他耷拉着肩膀,伸手拍了拍赵炎的后背:「我们找个地方说会儿话。」

说话的地儿是村里唯一的小酒馆,店主因是外地人又不回乡过年,所以才一直开着。丁父要了两瓶老白干,率先给赵炎斟满了酒。

赵炎略略不自在,立刻起身反为他斟上。二人对坐半晌,丁父已独自干掉一瓶。他用手抠着桌角,叹息道:「我听凤丫说,你们认识也小有几年了,那你应该知道我们凤丫,她最是个好孩子,虽然脾气倔些,可又聪明又懂事,将来肯定会是个好媳妇。」

「是。」提起凤佳,赵炎的脸色也柔和了些,他当然知道,魔都的丁凤佳是无所畏惧的女神,是他心中最完美的女人。

「我们凤丫是我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她还特别孝顺,明明自己也不富裕,可每个月总是按时给我们打生活费。」丁父回忆着过往,又突然住了口,忐忑不安地看着赵炎,等确定赵炎的脸色并无多少不快时,才又斟酌着开口,「她是因为疼她弟弟才会给钱的。他弟弟没本事,只能在小县城里给人修修车,过年了都舍不得回家来。他弟弟说要自己攒钱买房,可那得攒到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要是没房,就讨不了好媳妇。没有好媳妇,我丁家的香火怎么办……」

他还在絮絮叨叨,赵炎胸中闷气顿起。他猛地将酒水一饮而尽,粗身粗气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流行男丁继承香火?你们心疼你们的儿子可以,可凭什么压榨凤佳,她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么?」

「从小到大,我对她也不差啊。要是在别人家,她还能跑出去上大学?」丁父嗫嚅着唇,「我知道你是嫌彩礼钱贵,那我再降五万好不好?」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赵炎将酒杯捏得死紧。

「那结婚以后每个月只让她打一千块行不行?」丁父以为赵炎还嫌贵,他咬了咬牙,把生活费也一同缩了缩,「她都三十了,在咱们农村,要是早的都快当奶奶了。」

赵炎哭笑不得,哪里有这样贬低自己的闺女的?这到底是想姑娘嫁出去还是不想?他似乎有些明白凤佳为什么想回家过年,这看似重男轻女的父亲,对自家女儿,仿佛还留着一份慈父的情怀。

「其实,你也可以随便找一个有点儿钱的老鳏夫,毕竟是黄花大闺女,还是有人要的。」他试探着问道。

「屁,我养她到这么大,不是为了让她随便找个人家嫁了的。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之所以肯来追你就是因为你看我闺女的眼神不一样,我想着你将来肯定能对我闺女好。我就想她下半辈子安安稳稳的,能过自己的小日子。」

丁父又干掉一大碗酒,皱巴巴的皮肤中有浑浊的泪水滑过:「我是想用嫁她的彩礼钱给她弟买房子不假,可我也心疼我闺女,我想让他们姐弟俩都好好的。」

赵炎到底跟着丁父回了家,他拥住丁凤佳,话语中多了几分郑重:「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要回来过年,我收回我的话,你的这个家,不是深渊,不是泥淖,这是一张织就了爱的大网。虽然网眼疏漏,却已足够将你网罗其中。」

丁凤佳静静地倚在他的身侧呢喃低语,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他们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本无力改变,可他们依旧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爱我。我与他们血脉相连,今生今世都不可能放下。这张网于我是爱,于你却有可能是累赘,你还愿意么?」

「我想试试。」赵炎抱紧了她,「你的家人不是樊胜美家人的模板,他们爱你弟弟,也爱你;你的弟弟自食其力,更不会轻易将你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后悔?」丁凤佳泪如雨下,当初她也曾满心欢喜地带着前男友回家,可现实却给予她沉重的一击。

前男友夺门而出,当夜便搭乘汽车离开。他说出的最锥心的话语,莫过于那句「凤佳,我不想冒险」。因为不愿冒险,他甚至在知晓她父母的爱子之情后,仍头也不回地离开。说到底,不过是他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她真的会隐瞒住自己的真实工作状况,让自己不成为家庭的供养原料。

「你更不是樊胜美,你独立自主,尊长却不愚孝,宠弟却不溺爱。」赵炎掷地有声,「这样的你、这样的家庭,为什么不值得我搏一把?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

假期转眼而过,丁凤佳与赵炎踏上归途,丁母将自家的土产一个劲地往早已鼓鼓囊囊的包中狂塞,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落。丁父端坐堂屋低头抽烟。

「你这死鬼老爹,最喜欢这种破面子。」丁母气得直笑,「当时知道你二十八要回来,你爹天天勾头盼望着,可一听说你们到了村口,就立马挤上麻将桌假装一直在打麻将。人虽坐了下来,可眼睛就是管不住,老要往门外瞟。自家的娃,认真迎一下又怎么样?」

丁凤佳也被逗笑:「我爸那个人我还能不知道?当初我考上大学了,他抱着我录取通知书去奶奶的坟头上哭了半天,说是让我自己想办法凑学费,回头还是把家里的母猪卖了,可对外却说我脾气犟,拿命威胁他呢。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偏偏又死要面子活受罪。」

说着说着,彼此都流出了满眼的泪。丁母用围裙把眼泪擦去,把她的手握住:「今年过年还回来吗?」

端坐堂屋的丁父伸长了脖子等着她的回答。

「回,我肯定回。过年不回家,我上哪里过年去?」丁凤佳咧开笑容,让眼角的泪飘散在空中。

丁母也跟着咧开了嘴,堂屋中的丁父,亦笑眯了双眼,让皱纹将沟壑压得更深。

当电动三轮将他们带走,丁母终忍不住捂脸痛哭,堂屋中的丁父终于忍不住跑了出来,在风中猛追了几步,用双手放在唇边,遥遥地喊着:

「娃,过年,要回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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