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中奖的彩票藏在鞋底,回家后,发现鞋子被妻子当垃圾扔了
发布时间:2025-11-20 08:18 浏览量:6
我叫张伟,三十五岁,一家半死不活的广告公司里,做着一份半死不活的设计。
我的人生,就像我办公桌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蔫头耷脑,全靠一口气悬着。
这口气,是房贷,是儿子奥数班的学费,是妻子林慧日益沉默的脸。
所以,我买彩票。
每周三,雷打不动,十块钱。
买的不是发财梦,是买一个让这口气能喘得顺畅点的盼头。
今天,周三。
午休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开奖网站。
鼠标滚轮往下滑,心跳没来由地加速。
红色的开奖号码,像一排烧红的烙铁,一个一个,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07…12…19…23…28…31…
蓝球,05。
我手里的那张彩票,皱巴巴的,被汗浸得有点软。
上面的数字,一模一样。
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朝我看来。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心脏在胸腔里搞起了摇滚,鼓点密集得像是要冲破我的肋骨。
五百万。
税后,四百万。
我反复看着那串数字,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纸片,再抬头看看屏幕。
这个过程,我重复了至少十遍。
我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钻心的疼。
是真的。
我,张伟,一个倒霉了三十五年的男人,中奖了。
巨大的狂喜之后,是铺天盖地的恐慌。
放哪儿?
这玩意儿现在比我的命都金贵。
放钱包里?不行,万一被偷了。
放办公室抽屉?更不行,公司里手脚不干净的人,我见得多了。
我像个抱着金元宝的乞丐,坐在工位上,浑身僵硬,看谁都像是贼。
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电影片段,主角把秘密文件藏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脚上。
那双穿了三年的杂牌运动鞋,鞋头有点开胶,鞋面被我蹭得发灰。
林慧骂过我很多次,说这鞋跟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一样,早就该扔了。
可我就是穿着舒服,懒得换。
就是它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谁会想到,一双破鞋里,藏着一个家庭的未来?
我溜进厕所,反锁上门。
我小心翼翼地脱下右脚的鞋,抠出那片薄薄的鞋垫。
鞋垫底下,是时间的沉淀物,一些沙土,一些棉絮,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汗味。
我把那张薄薄的彩票,仔细地对折,再对折,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
然后,我把它塞进鞋垫和鞋底之间的缝隙里,压得平平整整。
再把鞋垫严丝合缝地盖回去。
穿上鞋,我用力跺了跺脚。
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完美。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是个顶级的特工。
整个下午,我坐立难安。
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张小纸片在我脚底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我开始幻想。
先还掉一百二十万的房贷。
再给儿子报个最好的私立学校,他妈的奥数班,不上了!
给林慧买她念叨了半年的那款名牌包,不,买十个!
我们去环游世界,去马尔代夫,去巴黎,去一切我们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地方。
我甚至连辞职信的腹稿都打好了。
“老板,老子不伺候了!”
就这么一句,简单,粗暴,有力。
熬到下班,我几乎是冲出公司的。
回家的路,二十分钟,我却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不敢坐地铁,怕人多挤着我的“宝藏”。
我奢侈地打了辆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眼神有点奇怪。
他肯定想不到,他车上这个穿着寒酸的男人,脚底下踩着四百万。
我咧着嘴,无声地笑。
到了小区门口,我几乎是跑着上楼的。
掏钥匙的手都在抖。
门开了。
一股饭菜的香味。
林慧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活。
“回来了?今天回来的挺早。”她头也没回。
“嗯。”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准备酝셔一个完美的开场白。
我得有仪式感。
我不能像个暴发户一样,直接把彩票甩她脸上。
我要先让她坐下,给她倒杯水,然后用最温柔的语气,告诉她,我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我弯腰,在玄关换鞋。
我的手伸向那双灰色的运动鞋。
空的。
鞋柜里,那个我习惯放脏鞋的位置,是空的。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崭新的拖鞋,还带着塑料的包装味。
我的心,咯噔一下。
“老婆,”我的声音有点发干,“我那双灰色的运动鞋呢?”
“扔了啊。”
林慧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轻飘飘的,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早就跟你说了,那鞋破得都不能看了,你还当个宝。今天下午我大扫除,看着实在碍眼,就顺手扔垃圾桶了。”
扔……了?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仿佛有一颗炸弹,在我的颅腔里轰然引爆。
“扔……扔哪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像个陌生人。
“还能扔哪,楼下的垃圾桶呗。”
林慧端着一盘西红柿炒蛋走出来,“怎么了?一双破鞋而已,我给你买了新的,在柜子里。”
她指了指鞋柜。
我没看。
我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两个字,在疯狂地盘旋。
扔了。
四百万。
被她当垃圾,扔了。
我没说话,转身就往外冲。
林慧在后面喊:“哎,你干嘛去?饭都做好了!”
我没理她。
我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撞开门,冲下楼。
电梯都等不及,我走的是楼梯。
我的脚踝,我的膝盖,在疯狂的下坠中发出抗议的呻吟。
但我感觉不到疼。
我只感觉到一种灭顶的恐慌。
楼下,那排绿色的,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像一排张着大嘴的怪兽。
我冲过去,一个一个地掀开盖子。
剩饭,果皮,用过的纸巾,塑料袋……
各种各样的垃圾,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我顾不上了。
我把手伸进去,疯狂地翻找。
黏腻的汤汁沾了我一手,但我不在乎。
我要找我的鞋。
我要找我的四百万!
“张伟!你疯了吗!”
林慧追了下来,看到我在垃圾桶里掏东西,发出一声尖叫。
她冲过来,想拉我。
我一把甩开她。
“别碰我!”我冲她吼,声音嘶哑得不像是我的。
我的眼睛是红的。
我死死地盯着她。
“你知道你扔了什么吗?”
“你知不知道你把什么给扔了!”
我像一头困兽,在垃圾桶旁边咆哮。
林慧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她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不……不就是一双破鞋吗?你至于吗?”
“破鞋?”
我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林慧,那不是一双破鞋。”
“那他妈的是五百万!”
林慧彻底愣住了。
她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今天买的彩票,中了五百万!”
“我怕丢了,把它藏在了那双鞋的鞋底!”
“你!把它!当垃圾!给扔了!”
我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
林慧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恐惧,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绝望,在她脸上交替出现。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你别吓我……”
“我吓你?”
我指着那堆垃圾,“你现在就给我找!把那双鞋给我找出来!”
“找不到,我跟你没完!”
林慧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她也顾不上脏了,哆哆嗦嗦地走到另一个垃圾桶旁边,学着我的样子,开始翻找。
夜色降临。
小区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
昏黄的灯光下,一对夫妻,像两个疯子,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里,翻找着一双破鞋。
几个路过的邻居,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能听到他们的议论。
“那不是五楼的张伟家吗?两口子吵架了?”
“吵架也不能翻垃圾桶啊,多丢人。”
“啧啧,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干这事……”
这些声音,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的自尊上。
可我已经顾不上了。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鞋。
找不到,我这辈子就完了。
我们翻遍了楼下所有的垃圾桶。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堆又一堆,散发着绝望气味的垃圾。
“车……垃圾车……”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抓住林慧的胳膊,力气大得她叫出了声。
“垃圾车!今天下午垃圾车是不是来过?”
林慧被我抓得生疼,眼泪汪汪地点头:“好像……好像是来过……我扔完垃圾没多久,就听到音乐声了……”
“几点?”
“大概……三四点钟……”
完了。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垃圾车来过了。
我的鞋,我的四百万,已经被运走了。
我松开林慧,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坐在地上。
地面冰冷,透过薄薄的裤子,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可我感觉不到。
我只感觉,我的世界,塌了。
林慧蹲在我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对不起……张伟……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不停地道歉。
可她的道歉,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对不起?
对不起能换回四百万吗?
能换回我们被狗啃了这么多年的生活,唯一的转机吗?
我抬起头,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那张我曾经觉得百看不厌的脸,此刻,却让我觉得无比陌生,甚至……可恨。
“你为什么要扔我的鞋?”我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我看着它太旧了……”
“旧?”我冷笑一声,“林慧,我们这个家,有什么东西不旧?”
“这栋住了快十年的房子,旧了。”
“我开的那辆二手车,旧了。”
“我们的感情,是不是也旧了?”
“所以,你看着碍眼,就都想扔掉,是不是?”
我的话,像一把刀,插进她心里。
她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那是什么?”
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早就受够了?受够了跟我过这种没钱的苦日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本事,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你扔掉我的鞋,就像扔掉我这个没用的丈夫一样,对不对!”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彻底失控。
这些话,这些积压在我心里很久很久的怨气和不甘,在这一刻,借着这双丢失的鞋,全部爆发了出来。
林慧被我吼得愣住了。
她停止了哭泣,只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张伟……”她声音沙哑,“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
我们两个,就在这堆垃圾桶旁边,在邻居们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中,对峙着。
我们像两只互相舔舐伤口,却又在下一秒狠狠撕咬对方的野兽。
“张伟。”
良久,林慧开口了。
她的声音,出奇的冷静。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但是,我们得去找。”
“就算垃圾被运走了,也得去找。”
“哪怕是把整个垃圾场翻过来,我也要帮你把那双鞋找回来。”
我看着她。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手上沾着污渍,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那是一种,豁出去的眼神。
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去哪找?”我问。
“我不知道。”林慧摇头,“但我们可以问。”
“我们可以去问环卫站,今天的垃圾,都运到哪里去了。”
她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开始在地图上搜索附近的环卫站。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点陌生。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家抱怨我乱扔袜子,抱怨菜价又涨了的家庭主妇。
她像一个战士。
一个准备奔赴战场的,狼狈不堪的战士。
“走。”她拉起我的手,“现在就去。”
她的手心,冰凉,却很有力。
我被她拉着,踉踉跄跄地,跟在她身后。
我们打了一辆车,直奔地图上显示的,最近的那个环卫中转站。
车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灯闪烁,把我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我的脑子,依然是一团乱麻。
四百万。
环卫站。
林慧。
这几个词,在我脑海里反复冲撞。
我突然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租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地下室里。
夏天潮湿,冬天阴冷。
可我们很快乐。
我们会因为一顿加了肉的晚餐而开心半天。
她会给我织毛衣,虽然针脚歪歪扭扭。
我会在她生日的时候,用攒了很久的钱,给她买一支她喜欢的口红。
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
但我们好像,拥有一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话越来越少,争吵越来越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少,愁容越来越多?
是从我第一次创业失败,赔光了所有积蓄开始?
还是从我们背上沉重的房贷,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开始?
我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
我们能看到对方,却再也触摸不到。
那五百万,就像一把锤子。
我以为,它可以砸碎这层玻璃。
却没想到,它先把我们的生活,砸了个稀巴烂。
“到了。”司机说。
我回过神来。
车停在一个大铁门前。
门上,“城市环境卫生管理处”几个大字,在夜色中,显得冰冷而森严。
一股浓烈的,酸腐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垃圾的第一个归宿。
我们下了车。
门卫室里,一个穿着制服的大爷,正靠在椅子上打盹。
林慧上前,敲了敲窗户。
大爷被惊醒,不耐烦地睁开眼。
“干嘛的?”
“大爷,您好。”林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想打听点事。”
“我们家……下午扔的一袋垃圾,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想问问,今天我们那个小区的垃圾,是不是运到这里来了?”
大爷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找东西?天天都有人来找东西。”
“手机、钱包、钥匙……什么都有。”
“我跟你们说,进了这里,就跟进了火葬场一样,别想再找回去。”
他的话,像一瓢冷水,从我头顶浇下。
“大爷,求您了。”林慧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们丢的,真的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她说着,从钱包里掏出几张一百的,想塞给大爷。
大爷把手一挥。
“别来这套!”
“有规定,不能随便让人进。”
“再说了,今天下午收来的垃圾,早就被压缩,转运走了。”
“转运……到哪里去了?”我急切地问。
“还能去哪,城郊的垃圾填埋场呗。”
大爷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别在这耽误我事。”
说完,他把头一歪,又闭上了眼睛。
我们被彻底地拒之门外。
“怎么办?”林慧六神无主地看着我。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铁门,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正在一点点熄灭。
垃圾填埋场。
那是一个,我只在新闻里见过的词。
那意味着,一座由垃圾堆成的山。
我的那双鞋,我的四百万,就像一粒沙,掉进了一片沙漠里。
“回家吧。”我说。
声音里,是无尽的疲惫。
“不!”林慧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不能回去!”
“我们去垃圾填埋场!”
我震惊地看着她。
“你疯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我们怎么进去?进去了又怎么找?”
“我不管!”她固执地摇头,“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不能放弃!”
“张伟,这钱,是我弄丢的。”
“就算……就算找不回来,我也要死心。”
“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她看着我,眼睛里,是恳求,是倔强,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沉默了。
去吗?
理智告诉我,这是徒劳。
是自取其辱。
可看着她那张泪痕斑斑,却又无比坚决的脸。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
我们又打了一辆车。
当司机听说我们要去城郊的垃圾填埋场时,用一种看的眼神看了我们半天。
“那地方,晚上可没人。”
“我知道。”我说。
司机没再说话,只是把车里的音乐,开得更大了。
车子驶出市区,路灯越来越稀疏。
窗外,是无边的黑暗。
我感觉,我们正驶向世界的尽头。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在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前停下。
“再往前,车就进不去了。”司机说。
我们付了钱,下了车。
一股比环卫站浓烈百倍的恶臭,瞬间包裹了我们。
那是一种,混合了腐烂食物、塑料、化学品和无数未知物质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林慧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我拍着她的背,抬头望去。
不远处,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了一座“山”。
一座连绵起伏,望不到边际的,由垃圾堆成的山。
推土机和运输车的巨大轮廓,像史前巨兽的骸骨,静静地趴在山脚下。
这里,就是我们城市的伤疤。
也是我希望的坟墓。
“走吧。”我说。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座山走去。
脚下,是松软的,不知道由什么构成的地面。
偶尔会踩到硬物,发出“咯吱”的声响。
我们绕过铁丝网的缺口,真正踏入了这片领域。
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震撼。
无数的垃圾袋,像一个个臃肿的尸体,堆积在一起。
有些已经破裂,里面的东西,流淌出来,汇成黑色的,黏稠的河流。
几只野狗,在不远处的垃圾堆里翻找着什么,看到我们,发出警惕的低吼。
“怕吗?”我问林慧。
她摇摇头,但抓着我胳膊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从哪开始找?”她问。
我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扔垃圾的时候,用的是一个蓝色的塑料袋。”林慧突然说。
“袋子上,还有一个超市的logo。”
这是唯一的线索。
一个蓝色的,印着超市logo的塑料袋。
在这座由亿万个塑料袋组成的山里,寻找一个特定的蓝色塑料袋。
这听起来,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我们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两束微弱的光,在这片黑暗的垃圾海洋里,显得那么渺小。
我们开始翻找。
我用一根捡来的木棍,拨开一个个垃圾袋。
林慧则直接用手。
我们翻开一个,不是。
再翻开一个,还不是。
黑色的,红色的,白色的,透明的……
就是没有那个,我们想找的蓝色袋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们的身上,很快就沾满了各种污秽。
那股恶臭,已经渗透了我们的皮肤,钻进了我们的肺里。
我感觉自己,也快变成一堆垃圾了。
“张伟,你看!”
林慧突然叫了一声。
我循着她的光束看过去。
在一个半坡上,她指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蓝色的袋子。
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超市logo。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连滚带爬地,朝着那个袋子奔过去。
脚下一滑,我差点摔倒。
林慧拉住了我。
我们终于,来到了那个袋子面前。
袋子破了一个口。
我颤抖着,用木棍,把那个口子挑开。
一些菜叶,一个泡面桶,滚了出来。
然后,我看到了。
一只鞋。
一只灰色的,鞋头开胶的,杂牌运动鞋。
是我的鞋!
我几乎要喜极而泣。
我扔掉木棍,扑了过去,把那只鞋从垃圾堆里刨了出来。
我把它抱在怀里,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还有一只!还有一只!”林慧比我还激动。
我们继续在那个袋子周围翻找。
很快,另一只鞋,也被我们找到了。
我拿着那两只沾满了污泥的鞋,手抖得不成样子。
就是它!
右脚!
彩票就在右脚的鞋底!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抠出鞋垫。
可我的手太脏,太滑。
“我来!”
林慧拿过那只鞋。
她用她那双曾经弹钢琴的,纤细的手指,毫不犹豫地,伸进了那只肮脏的鞋里。
她用力,把那片黏在一起的鞋垫,一点点地,抠了出来。
鞋垫被掀开。
下面,是空的。
没有那个被我折成方块的,小小的纸片。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些黑色的,被压实了的泥垢。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怎么会……”
我不相信。
我抢过鞋,把它倒过来,疯狂地抖。
除了掉下来一些干掉的泥块,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喃喃自语。
“我是亲手放进去的……我记得很清楚……”
我把鞋垫也翻过来,仔仔细细地看。
没有。
我又把另一只鞋的鞋垫也抠了出来。
同样,什么都没有。
彩票,不见了。
唯一的解释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我走路,或者奔跑的时候,那张小纸片,从鞋垫的缝隙里,掉了出去。
掉在了办公室?
掉在了路上?
掉在了出租车里?
还是,就掉在了楼下的某个角落?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它不在鞋里。
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冒着变成的风险,在这座垃圾山上,找到的,真的只是一双破鞋。
我看着手里的鞋。
它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的滑稽,那么的可笑。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把那双鞋,用尽全身的力气,扔了出去。
鞋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啊——!”
我仰天长啸。
声音里,是无尽的愤怒,不甘,和绝望。
那声音,在空旷的垃圾山上回荡,惊起了一群觅食的乌鸦。
林慧站在我旁边,一动不动。
她没有哭。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月光下,我看到她的脸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悲伤的神情。
那不是因为失去了四百万。
那是一种,更深沉的,更无力的悲伤。
我发泄完了。
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
我瘫坐在垃圾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周围的恶臭,我已经闻不到了。
我的感官,好像都麻木了。
我们就这样,坐在这座由我们亲手制造的文明废墟之上。
沉默着。
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我们会在这里坐到天亮。
林慧突然开口了。
“张伟。”
她的声音,很轻,很飘。
“我们离婚吧。”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她。
她没有看我。
她看着远处,城市微弱的光。
“我累了。”
她说。
“这几年,我真的累了。”
“我每天想的,就是怎么省钱。菜市场的菜,便宜了一毛钱,我都能高兴半天。”
“我不敢买新衣服,不敢用好的化妆品。我怕花钱。”
“我看着儿子,想给他最好的,可我给不起。”
“我看着你,每天那么累,那么压抑,我也难受。”
“我们,好像很久都没有笑过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
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今天,你冲我吼的时候,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你说的对,我受够了。”
“我受够了这种日子。”
“我以为,只要我们努力,只要我们省吃俭用,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可我发现,我错了。”
“我们越来越不像我们自己了。”
“你变得暴躁,多疑。我变得计较,怨恨。”
“我们把生活的不顺,都怪罪在对方身上。”
“刚才,在垃圾堆里找到那双鞋的时候,我比你还激动。”
“我也在想,有了那笔钱,我们是不是就能回到过去了。”
“可钱没了。”
“我突然觉得,松了口气。”
她转过头,看着我。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张伟,我们都回不去了。”
“钱,救不了我们。”
“放过我吧。”
“也放过你自己。”
她说完,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然后,她转身,朝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地走去。
没有回头。
我坐在原地,没有动。
我看着她的背影,在微弱的月光下,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最后,消失在黑暗里。
离婚。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我的心脏里,来回地切割。
我以为,我会愤怒,会不甘。
可我没有。
我只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虚。
是啊。
她说的对。
我们都累了。
那五百万,就像一个虚幻的梦。
梦醒了。
生活,还是一样的烂。
不。
比以前,更烂了。
我不知道我在垃圾山上坐了多久。
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来了。
可我的世界,好像永远地停在了这个肮脏的,充满恶臭的夜晚。
我站起来,也朝着山下走去。
我的腿,是麻的。
我的心,也是麻的。
我走出了垃圾场。
土路上,已经有了早起的环卫工人。
他们看到我,像看到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满身污泥,眼神空洞。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
我走到大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我上车了。
他大概是怕我死在他车前。
“去哪?”
“回家。”我说。
回到那个,已经不再是家的地方。
车子开动。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
太阳,升起来了。
金色的阳光,洒在这座城市的高楼大厦上。
也洒在我这张,比垃圾还要肮脏的脸上。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张伟,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
在一天之内,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再到炼狱的过程。
我得到了全世界。
然后,又失去了一切。
我回到家。
门没锁。
林慧不在。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张纸。
是离婚协议书。
她已经签好了字。
字迹,还是那么娟秀。
旁边,还放着我的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
她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那么的,干脆利落。
我拿起那张纸。
“双方自愿离婚……”
“婚后财产……”
我们没什么财产。
唯一的房子,还有一百多万的贷款。
她写着,房子归我,贷款也归我。
她净身出户。
我笑了。
她总是这样。
把最难堪的,都留给自己。
我把那张纸,撕了。
撕得粉碎。
然后,我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
我站在水流下,一动不动。
我想哭。
可我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好像,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洗完澡,我换上干净的衣服。
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上班?
我已经不想去了。
找林慧?
我不知道去哪找她。
或许,我根本就不该找她。
就像她说的,放过她,也放过我自己。
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我的闹钟。
提醒我,该上班了。
我关掉闹钟。
世界,又恢复了死寂。
我突然,很想抽烟。
我翻箱倒柜,找出了半包被我藏起来的,皱巴巴的烟。
我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呛得我直咳嗽。
我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我还是会哭的。
烟雾缭绕中,我的目光,落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那里,放着一双崭新的运动鞋。
是林慧给我买的。
吊牌还没摘。
我走过去,拿起那双鞋。
很轻,很软。
比我那双破鞋,好上一百倍。
我坐下来,脱掉脚上的拖鞋,把脚伸了进去。
不大,不小,刚刚好。
她总是,最了解我的尺码。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滴在崭新的鞋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站起来,走了几步。
很舒服。
我的脚,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就在这时,我感觉右脚的脚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很轻微的感觉。
像是鞋垫没铺平。
我皱了皱眉,脱下鞋,想把鞋垫重新整理一下。
我把手伸进鞋里,抠出了鞋垫。
鞋垫底下,粘着一个白色的小标签。
是防伪码,或者是尺码标签之类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想把它撕掉。
可我的手,在触碰到那个标签的一瞬间,停住了。
这个触感……
有点硬,又有点韧。
不像纸。
我的心,没来由地,狂跳起来。
我颤抖着,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白色的小标签,从鞋底,揭了下来。
那不是标签。
那是一个,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小的方块。
我把它展开。
上面,印着熟悉的红色和蓝色数字。
07…12…19…23…28…31…
蓝球,05。
是那张彩票。
它没有丢。
它一直在这里。
在我扔掉旧鞋,换上新鞋的那一刻,它就从旧鞋的破洞里掉了出来,然后,阴差阳错地,粘在了新鞋的鞋底。
它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我拿着那张失而复得的彩票。
我没有笑。
我也没有哭。
我只是看着它,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把它,重新折好。
放进了我的钱包夹层里。
我穿上鞋,站起来。
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看着楼下,人来人往。
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
他们脸上,有疲惫,有茫然,也有希望。
就像,昨天的我。
我的手机,又响了。
这一次,不是闹钟。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喂?”
“张伟吗?”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有点耳熟。
“我是。”
“我是林慧的姐姐。”
我的心,一紧。
“林慧她……她怎么了?”
“她在我这儿。她把事情都跟我说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张伟,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好受。”
“但是,有些话,我必须跟你说。”
“小慧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扔你那双鞋,不是因为嫌你穷,嫌你没本事。”
“是因为,前几天,你穿着那双鞋,崴了脚。”
“你当时没在意,可她记在心里了。”
“她怕你再崴到,所以,才自作主张,给你买了新的,把旧的扔了。”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会说。”
“至于那五百万……”
“她比你,更想找到。”
“她不是为了钱。她是为了你。”
“她觉得,是她亲手,毁了你的希望。”
“她觉得,她对不起你。”
“所以,她才提出离婚。”
“她觉得,她不配再跟你在一起了。”
电话那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握着手机,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一直都错了。
我错得,那么离谱。
我把她的爱,当成了嫌弃。
把她的关心,当成了指责。
我才是那个,把我们的生活,推向深渊的人。
“她……她现在好吗?”我沙哑地问。
“不好。”她姐姐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
“张伟,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你好好想想吧。”
电话,挂了。
我拿着手机,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像。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
暖暖的。
可我的心,却像被扔进了冰窖。
我错了。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看着手里的手机。
我找到了林慧的号码。
我想打给她。
我想告诉她,我错了。
我想告诉她,彩票找到了。
我想告诉她,我们,还有希望。
可我的手指,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钱,真的能救我们吗?
找回了这四百万,我们就能回到过去吗?
不。
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钱。
是沟通,是信任,是那份在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中,被消磨殆尽的爱。
我放下手机。
我需要做的,不是告诉她我找到了钱。
而是,去找回那个,丢失了的,我自己。
和我们,丢失了的,爱情。
我走出家门。
没有打车。
我一步一步地,朝着她姐姐家的方向走去。
路很长。
就像我们走过的这十年。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见我。
我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未来。
但我知道,我必须去。
这一次,我不是为了那四百万。
我是为了她。
为了我们。
我走在阳光下。
脚上的新鞋,很合脚。
我感觉,我脚下的路,无比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