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中奖的彩票藏在鞋底,去兑奖时却发现彩票变成了白纸一张
发布时间:2025-11-21 10:40 浏览量:6
我把中奖的彩票藏在鞋底,去兑奖时却发现彩票变成了白纸一张。
手机屏幕上的开奖号码,像七颗烧红的钉子,一颗一颗,全都钉进了我的眼球里。
07、12、18、23、31、33。
蓝球是05。
我手里的那张皱巴巴的彩票,也是这七个数字。
一模一样。
一个都不差。
心跳。
停了。
又跳。
疯了一样地跳。
我猛地从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弹起来,像个被电击了的疯子。
五百万。
税后四百万。
四百万是什么概念?
我,张伟,一个外卖骑手,一天玩儿命跑十二个小时,一个月不休息,刨去电瓶车的损耗和偶尔的罚款,到手八千。
一年,十万。
四百万,是我不吃不喝,骑着这辆破电驴跑四十年的总收入。
跑到我六十多岁,跑到我腰间盘突出,跑到我连拧油门的力气都没有。
现在,它就在我手里。
这张比纸巾还薄的纸片,比我这条命都重。
我冲到卫生间,把门反锁,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地冲脸。
镜子里那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却咧到了耳根,像个傻子,又像个恶鬼。
是真的。
不是做梦。
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钻心地疼。
我把彩票贴在胸口,隔着薄薄的T恤,能感觉到它在发烫,烫得我心脏都要烧起来了。
藏哪儿?
必须藏好。
这比我祖宗的骨灰盒都重要。
床底下?不行,房东随时可能以查水电为名闯进来。
书里?我那几本驾校发的破书,一翻就掉。
衣柜夹层?太老套了,电视剧里第一个被搜出来的就是这儿。
我的目光,落在了门口那双穿了三年的运动鞋上。
鞋底已经被我磨得快平了,后跟的位置,橡胶有点开裂。
我每天穿着它,跑遍这个城市的每一条毛细血管,送过上万份外卖。
没人会注意一双臭烘烘的破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掀开鞋垫,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汗水和灰尘的酸爽气味扑面而来。
我一点也不嫌弃。
我把彩票仔仔细细地对折,再对折,折成一个很小的方块。
然后,我用指甲,一点点把鞋底内侧的蜂窝状结构抠开一个口子,不大不小,刚好能把那个纸方块塞进去。
塞进去,再用鞋垫严严实实地压好。
完美。
我穿上鞋,用力跺了跺脚。
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谁能想到,我张伟的脚底下,踩着四百万。
我成了这个城市里,一个移动的金库。
我咧着嘴,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转圈,像一头刚被放出笼子的野兽。
我想大吼,想把窗户推开,对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喊:老子他妈的有钱了!
但我不敢。
我怕隔壁那对天天吵架的小夫妻听到。
我怕楼下那个总爱盯着我看的大妈听到。
我怕全世界都听到。
我拿起手机,第一个想打给的,是小雅。
我的女朋友。
我们谈了三年,从大学毕业到现在。
三年来,我们从手牵手逛公园,变成了手牵手逛菜市场。
浪漫被“这个月房租又该交了”取代。
惊喜被“你今天跑了多少单”取代。
上个月,我们去看房,一个离市区三十多公里的老破小,首付都要六十万。
我俩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不到六万。
走出中介门店的时候,小雅没说话,眼圈红了。
我知道她什么意思。
她累了。
她不想再跟我挤在这间月租一千二,蟑螂比我回家都勤快的出租屋里了。
电话通了。
“喂,张伟,又怎么了?我这儿忙着呢。”小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背景音里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她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工资不高,但至少体面,不像我,一身汗臭。
“小雅,”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我们……我们有钱了。”
“有钱了?你发工资了?你那八千块钱够干嘛的?”
“不是……是很多钱,很多很多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张伟,你是不是跑单跑傻了?别开这种玩笑,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我的声音一下提了上来,“我中彩票了!五百万!”
又是一阵死寂。
我能听到她那边,连键盘声都停了。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说,我中奖了,五百万!一等奖!昨晚开的!”我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激动地又开始在屋里踱步,脚下的鞋子踩得地板嘎吱响。
“天呐……张伟……你别骗我……你真的别骗我……”她快哭了。
“真的!我骗你干嘛!号码我核对八遍了!千真万确!”
“在哪儿?彩票在哪儿?你放好了吗?!”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放心!在我身上,贴身放着,比我的命根子都安全!”我撒了个谎。
我不能告诉她,我把我们未来的希望,塞在了一只臭鞋的鞋底里。
她会杀了我的。
“你赶紧回来!不,我去你那儿!你今天别跑单了!请假!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没事,就放我这儿最安全。我再跑两天,不能让人起疑心,周一,周一咱们就去兑奖!”
“不行!我现在就要看见!我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不真实。
太他妈不真实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开嘴,又笑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小雅冲了进来,门被她撞得山响。
她头发有点乱,脸上还带着泪痕,一进门就抱住我,死死地抱住。
“真的吗?真的吗?”她在我怀里,一遍遍地问。
我搂着她,闻着她头发上的洗发水香味,心里一片滚烫。
“真的。”
她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
“彩票呢?快给我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
“在我身上,揣着呢。别拿出来,不安全。”
“我看一眼,就看一眼!”她几乎是在哀求。
我拗不过她,只好装模作样地在怀里掏了掏,然后摊开手。
“你看,我没骗你吧。”
当然,我手里什么都没有。
她也看不见。
她只是需要一个心理安慰。
她破涕为笑,又捶了我一下,“你吓死我了!你个混蛋!”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没有去菜市场,而是去了市中心一家很贵的西餐厅。
我俩穿着最体面的衣服,坐在柔软的沙发卡座里,看着菜单上那些三位数四位数的价格,感觉像在做贼。
“张伟,以后我们天天来这儿吃,好不好?”小雅晃着手里的红酒杯,脸蛋红扑扑的。
“好,天天来。”我看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值了。
“我们先把房子买了,就买上次看那个小区的,买个大的,三室两厅,带阳台的。”
“好,买。”
“再买辆车,我不喜欢你骑那个破电驴了,风吹日晒的,危险。”
“好,买。”
“我把工作辞了,我们去旅游,去马尔代夫,去巴黎,去所有我们没去过的地方。”
“好,都去。”
她说什么,我都说好。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富有的男人。
不是因为那四百万,而是因为她眼里的光。
那是我很久很久,没有在她眼里看到过的光了。
吃完饭,我们没回那个破出租屋。
我用手机订了全城最好的五星级酒店。
躺在能陷进去的大床上,小雅抱着我,小声说:“张伟,我感觉像在做梦。”
我亲了亲她的额头,“不是梦,以后我们天天都过这样的日子。”
夜里,我睡不着。
小雅在我身边,呼吸均匀。
我悄悄下床,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城市的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这个我生活了七年的城市,第一次让我觉得,我属于这里。
我脱下鞋子,把它放在床头柜上,像供奉神明一样。
我甚至想把它抱在怀里睡。
第二天,周六。
小雅说她要去逛街,买新衣服,买包,买化妆品。
她说,要去兑奖了,不能穿得太寒酸,让人看不起。
我给了她我支付宝里仅剩的两千块钱。
她有点不高兴,“就这点?”
“宝贝,等周一,周一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卡随便你刷。”
她这才笑了,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像只满足的猫。
我坚持要去跑单。
小雅不理解。
“你疯了?你都是千万富翁了,还去送那几块钱的外卖?”
“你不懂,”我故作深沉地说,“这叫迷惑敌人。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表现得跟平时一样。不然彩票站老板,邻居,同事,都会怀疑的。”
其实,我只是想再体验一下这种感觉。
这种揣着巨款,却在干着最底层工作的奇妙感觉。
我骑上我的破电驴,打开了接单软件。
“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熟悉又烦躁的提示音,今天听起来,格外悦耳。
我接了一单,去一家高档写字楼送下午茶。
等电梯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瞥了我一眼,捏着鼻子往旁边挪了挪。
我看见了。
我一点也不生气。
我心里在笑:,你一个月累死累活挣那两三万,老子脚底下踩着你十几年的工资。
我把外卖递给一个化着精致妆容的白领。
她头也没抬,说了声“放那儿吧”,全程没看我一眼。
以前,我可能会觉得有点屈辱。
今天,我只想对她说:小妹妹,好好上班,你老板都没我有钱。
我骑着车,在城市的街道上飞驰。
阳光很好,风吹在脸上,暖洋洋的。
我觉得自己像个微服私访的皇帝。
这些街道,这些楼宇,这些忙忙碌碌的人,都是我的子民。
我甚至在等红灯的时候,对着旁边一辆奔驰S级吹了声口哨。
车窗摇下来,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骂我:“啊你!”
我冲他竖了个中指,绿灯一亮,拧着油门就窜了出去,把他远远甩在后面。
太爽了。
这种感觉,比直接拿到钱还爽。
晚上,我收工回家,浑身是汗。
小雅已经回来了,大包小包堆了一地。
她换上新买的裙子,在我面前转了一圈。
“好看吗?”
“好看。”
她脸上的笑容,比那条裙子还晃眼。
她走过来,想抱我,闻到我身上的汗味,又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快去洗澡,臭死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但很快,我就把那点不舒服压了下去。
她只是爱干净而已。
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大房子,有自己的浴室,一切都会好的。
洗完澡出来,小雅正在敷面膜,一边敷一边刷手机。
“老公,你看这个包好看吗?爱马仕的。”
她把手机递给我。
我看不懂什么爱马仕,只看到下面一长串的零。
“好看。”
“那我们买了它,好不好?等拿到钱就去买。”
“好。”
“还有这个表,百达翡丽的,好多明星都戴。”
“买。”
“还有这辆车,保时捷,你看这个颜色多配我。”
“买。”
她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兴奋地计划着我们的未来。
而我,像个无所不能的神,满足她的一切愿望。
我们聊到深夜,聊我们未来的家,未来的旅行,未来的孩子。
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得不真实。
周日,我没去跑单。
我跟小雅在酒店待了一整天。
我们叫了最贵的客房服务,躺在床上看电影。
我从来没有那么放松过。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了很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片绿洲。
他不用再担心下一顿吃什么,不用再担心晚上睡哪里。
他只需要躺下,享受就行了。
傍晚的时候,我妈打来电话。
“小伟啊,你爸这两天腰又疼得厉害了,村里的医生说是老毛病,得去城里大医院看看。”
我妈的声音充满了忧虑。
以前,每次接到这种电话,我的心都会揪成一团。
去大医院,检查、吃药、住院,哪一样不要钱?
我那点工资,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但今天,我异常平静。
“妈,你别急。等我过两天,过两天我就带钱回去,带爸去省城最好的医院看,找最好的专家。”
“你哪儿来的钱啊?你可别在外面干什么傻事啊!”我妈紧张起来。
“放心吧妈,是好事。总之,钱的事你不用愁了,把爸照顾好就行。”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笔钱,来得太及时了。
它不仅能拯救我和小雅的爱情,还能拯救我爸的健康。
我感觉,这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
补偿我这几年的辛苦,补偿我这几年的委屈。
周一。
决战的日子。
我起了个大早。
比我平时跑早高峰的单子起得都早。
我冲了个澡,刮了胡子,甚至喷了一点小雅买的男士香水。
小雅也穿上了她新买的套装,化了精致的妆。
我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看起来就像要去参加什么商业谈判。
而不是去领一笔从天而降的横财。
“鞋呢?”小雅问。
我指了指门口。
那双陪我征战了三年的破鞋,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看起来,和这个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地毯,格格不入。
我走过去,弯下腰,像捧着一个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它捧起来。
小雅捂着鼻子,“快扔了吧,臭死了。等下我们就去买新的。”
“不行。”我摇摇头,“这是我的功臣,是我的幸运星。”
我抱着鞋,跟小雅退了房。
我们打了辆车,直奔市彩票中心。
车上,小雅紧紧挽着我的胳膊,手心全是汗。
我也紧张。
我的心脏,又开始像刚中奖那天一样,狂跳不止。
我甚至能感觉到,脚底下那张小小的纸片,正在隔着鞋底,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我的脚心。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一眼,“小两口去领证啊?恭喜啊。”
小雅红着脸没说话。
我笑了笑,“师傅,我们去办比领证还重要的事。”
司机“嘿嘿”一笑,“那肯定是好事。”
是啊。
天大的好事。
彩票中心是一栋不起眼的小楼。
但今天在我眼里,它比人民大会堂还雄伟。
门口的石狮子,都在对我咧着嘴笑。
“就在这儿等我。”我对小雅说,“我一个人进去就行。”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人多眼杂。你在这儿,万一有什么事,还能接应我。”我编了个理由。
其实,我只是不想让她看到我从鞋底里掏彩票那狼狈的一幕。
我要保持我千万富翁的体面。
小雅想了想,点了点头,“那你快点。”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彩票中心那扇厚重的玻璃门。
大厅里人不多,很安静。
我走到一个写着“兑奖处”的窗口。
里面的工作人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面无表情,正在低头玩手机。
“你好,兑奖。”我的声音有点抖。
她眼皮都没抬,“多少钱?”
“五……五百万。”
我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感觉整个大厅都安静了。
那个中年女人终于抬起了头,推了推眼镜,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精神病。
“彩票呢?”
“在……在我身上。”
我转身,快步走进旁边的卫生间。
反锁门。
我的手在抖,抖得连裤子拉链都解不开。
我脱下鞋。
那股熟悉的酸爽气味,今天闻起来,是全世界最香的味道。
我把它放在洗手台上,像在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
然后,我慢慢地,慢慢地,掀开了鞋垫。
那个被我叠成小方块的彩票,还静静地躺在鞋底那个小小的凹槽里。
我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在。
我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把它捏了出来。
有点潮。
被我的汗浸的。
我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把它展开。
就像在拆一份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纸张很软,有点黏手。
展开了。
平平整整。
然后,我的呼吸停了。
我眼前的,不是那两行熟悉的红色数字。
也不是“中国福利彩票”那几个字。
而是一张……
一张白纸。
完完全全的,彻彻底底的,一张白纸。
上面什么都没有。
干净得,像我此刻空白的大脑。
不可能。
我闭上眼,又猛地睁开。
还是白纸。
我把它翻过来,背面,也是白的。
我把它拿到灯光下,对着光看,什么都没有。
我用鼻子闻,除了我脚的汗臭味,什么都没有。
那七个烧红的钉子呢?
那个蓝色的05呢?
我的四百万呢?
“操!”
我像疯了一样,把另一只鞋也脱了下来,扯出鞋垫,把整个鞋底都翻了个遍。
没有。
我又开始搜我的口袋,上衣口袋,裤子口袋,内裤……
我把身上所有的地方都摸遍了。
没有。
没有那张彩票。
只有这张……这张该死的白纸。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变成白纸?
掉包了?
谁干的?
小雅?
不可能,她这两天跟我形影不离,她根本没机会碰我的鞋。
酒店服务员?
更不可能,我把鞋都快抱在怀里睡了。
那是谁?
难道……
一个荒谬又恐怖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的大脑。
我想起了彩票站老板老马。
一个五十多岁,有点秃顶的男人。
我买彩票那天,店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选完号,把纸条递给他。
他一边打票,一边跟我闲聊。
“小伟,又来做贡献啦?”
“是啊马叔,万一中了呢。”
“中?哪那么容易。我卖了十年彩票,五百万的大奖就出过一次,还是个外地人。”
他把彩票递给我的时候,我记得他好像多说了一句什么。
他说:“这玩意儿,热敏纸的,怕热怕水,得放好了。”
热敏纸。
怕热。
怕水。
我……我把它放在了鞋底。
我每天穿着它,在三十多度的太阳底下,跑十二个小时。
我的脚,一直在出汗。
外卖箱里,那些滚烫的饭菜,不断地烘烤着我的脚。
热……
汗水……
热敏纸上的字,会因为高温和潮湿……消失。
消失……
变成一张白纸。
我……
我他妈的……
我亲手把我的四百万,给捂没了。
“啊——!”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一拳砸在卫生间的镜子上。
镜子“哗啦”一声,碎了。
我的手背,瞬间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涌了出来。
我感觉不到疼。
我只觉得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刺骨的寒冷。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走出卫生间。
兑奖窗口那个女人,看到我满手的血,吓了一跳。
“你……你干嘛了?”
我没理她。
我走到她面前,把那张白纸,和那张沾着我血的身份证,一起拍在柜台上。
“兑奖。”
我的声音,沙哑得像一块砂纸。
她愣愣地看着那张白纸,又看看我。
“你……你兑什么奖?这不是白纸吗?”
“是吗?”我咧开嘴,笑了一下,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僵了,“你看清楚,这上面,是四百万。”
“你……你是不是有病啊?赶紧去医院看看吧!保安!保安!”她惊恐地喊了起来。
两个保安冲了过来,一左一右架住我。
我没有反抗。
我被他们拖着,推出了彩票中心的大门。
门外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小雅看到我出来,兴奋地迎上来。
“怎么样?办好了吗?钱呢?”
当她看到我满手的血,和被保安架着的狼狈模样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张伟?你……你怎么了?”
我看着她。
看着她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看着她身上那条崭新的裙子,看着她眼里那份急切的期盼。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慢慢地,慢慢地,把手里那张被我的血染红了一角的白纸,递到她面前。
“钱。”我说,“这就是我们的钱。”
她愣住了。
她接过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
“这是什么?彩票呢?你的彩票呢?”她的声音开始发颤。
“没了。”
“什么叫没了?你弄丢了?!”她尖叫起来。
“不,”我摇摇头,一字一句地说,“它变成了白纸。”
我把热敏纸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我看着她的脸色,从震惊,到迷惑,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愤怒和绝望。
“热敏纸?所以……所以你的意思是,五百万……就因为你把它放在鞋底,就……就没了?”
“是。”
“张伟!”她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你是个吗?!你是个天大的!谁会把彩票放在鞋底里?!啊?!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吗?!”
她把手里的包,狠狠地朝我砸过来。
“那是五百万!不是五百块!是我们这辈子的希望!就让你这么个蠢货给毁了!”
她冲上来,对着我又打又骂。
我没有还手,也没有躲。
我就那么站着,任由她的拳头落在我的身上。
不疼。
一点都不疼。
心已经死了,身上再疼,又有什么关系。
她打累了,骂累了,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
我知道,她哭的不是我。
她哭的是那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是那辆保时捷,是那个爱马仕的包。
是那个她做了三天三夜,却被我亲手打碎的美梦。
很久很久,她才站起来,擦干眼泪,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张伟,我们完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留恋。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我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我一个人,在彩票中心门口的大街上,站了很久。
站到太阳下山,站到华灯初上。
我不知道我该去哪儿。
回那个五星级酒店?房已经退了。
回那个破出租屋?那里已经没有她了。
我像个孤魂野鬼,在街上游荡。
手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凝固的血块和皮肉粘在一起,有点痒。
我路过一家彩票站。
不是老马那家。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机选一注。”我对老板说。
老板递给我一张崭新的彩票。
我看着上面那行黑色的数字,笑了。
我把它揣进兜里。
这一次,我不会再把它放进鞋底了。
其实放哪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知道,它不会中的。
我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用在了那张变成白纸的彩票上。
我回到了我和小雅的出租屋。
推开门,里面一片狼藉。
她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
那些新买的衣服,包,化妆品,一件不剩。
只留下了满地的包装袋,和一室的空虚。
桌子上,放着一把钥匙。
是这里的钥匙。
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我累了,不想再过这种没盼头的日子了。分手吧。”
字迹很潦草,能看出她写的时候,手在抖。
我拿起那张纸条,看了很久。
然后,我把它和我口袋里那张新的彩票,还有那张空白的旧彩票,一起,点燃了。
火光映着我的脸,明明灭灭。
我好像闻到了一股钱被烧焦的味道。
那几天,我没出门。
我就躺在那张吱呀作响的床上,不吃不喝,不睡。
手机被打爆了。
有我妈的,有外卖站长的,还有几个催债的电话。
我一个都没接。
我像个死人一样,躺着。
脑子里,反复播放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像一场荒诞的电影。
我从一个底层的外卖员,一夜之间变成了千万富翁。
又在三天之后,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不。
比以前更穷。
以前,我虽然穷,但我有小雅,我心里还有个盼头。
现在,我什么都没了。
我甚至,欠了信用卡两千块钱。
那是小雅买东西刷的。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不知道躺了多久。
直到房东来敲门,催我交下个月的房租。
我才像个活人一样,从床上爬起来。
我没钱交房租。
我被赶了出来。
我拖着一个破箱子,站在这个城市的街头,再一次,无处可去。
我去了我常去的那家网吧。
花最后几十块钱,开了个包宿。
我没有打游戏。
我只是看着电脑屏幕,发呆。
旁边的小年轻,正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冲啊”“杀了他们”。
我突然觉得,他们很有活力。
而我,已经老了。
我的心,在那张彩票变成白纸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后半夜,我饿得受不了。
我摸遍了全身的口袋,只找出几个钢镚。
正好够买一碗泡面。
我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坐在网吧的角落里。
闻着那股熟悉的,廉价的香味。
我突然想起了老马。
那个彩票站的老板。
是他提醒我的。
“热敏纸,怕热怕水。”
我当时为什么就没听进去呢?
我为什么要把他妈的彩票塞进鞋底里?
我恨。
我恨我的愚蠢,恨我的自作聪明。
我更恨老马。
他为什么不早点说?
他为什么不说的再大声一点?
如果他当时抓住我的领子,告诉我这东西有多脆弱,也许……
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我的心里。
是他。
一定是他故意的。
他知道我中了奖。
他故意含糊地提醒我,就是想看我出丑,就是想看我从天堂掉到地狱。
对。
一定是这样。
这些开彩票站的,心里都阴暗得很。
他们每天看着别人中大奖,自己却一分钱都拿不到,早就心理扭曲了。
我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一股无名火,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把泡面碗往地上一摔。
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我要去找他。
我要去找老马问个清楚!
我冲出网吧,天还没亮。
街上冷冷清清。
我凭着记忆,朝老马的彩票站走去。
那是一家很小的店,夹在一排商铺中间,毫不起眼。
卷帘门紧闭着。
我走过去,用力地捶打着卷帘门。
“老马!开门!你他妈给我开门!”
我的吼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几家亮着灯的窗户,被人推开。
“谁啊?大清早的,嚎丧呢?”
我不管。
我继续捶。
“老马!你个老王八!你给我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卷帘门“哗啦”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半。
老马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
他穿着一件旧背心,头发乱糟糟的。
“张伟?你疯啦?这不还没到点吗?”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店里拖了出来。
“老东西!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我的!”我红着眼睛,对他吼道。
老马被我吓了一跳,一脸懵逼。
“害你?我害你什么了?”
“我的彩票!我那张五百万的彩票!变成白纸了!”
我把那张皱巴巴的白纸,怼到他的脸上。
“是你!你早就知道会这样!你故意不跟我说清楚!你想看我笑话!”
老马愣住了。
他看着我,又看看那张白纸,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恍然大悟,最后,变成了一种……怜悯。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早晚会出事。”
他推开我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进来吧。”
他把我让进店里,给我倒了杯热水。
店里很乱,到处都是废弃的彩票和烟头。
“你中的是上一期吧?”他问。
我没说话,点了点头。
“我就猜是你。”他说,“那天开奖后,我查了我们站点的销售记录,就你那注号码,是全对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怎么告诉你?”他看了我一眼,“我给你打电话,还是去你家找你?然后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中了五百万?小伟,财不露白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我愣住了。
“我提醒过你了。”他继续说,“我告诉你那是热敏纸,要放好。我以为,你会把它夹在书里,或者放在抽屉里。我哪儿能想到……你……你会把它塞进鞋底里啊?”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是啊。
他提醒过我了。
是我自己,蠢得像头猪。
我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呻吟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就是命。”老马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卖了十年彩票,见过太多因为中奖而改变命运的人。有好的,也有坏的。”
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几年前,他这个站点,也出过一个一百万的奖。
中奖的是个收废品的老头。
拿到钱以后,老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几十年的老伴离了婚。
然后,他娶了个比他小三十岁的年轻女人。
他不再收废品了,天天花天酒地。
儿女跟他反目成仇。
不到两年,一百万,被那个女人卷跑了。
老头中风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儿女不管他,新老婆也跑了。
最后,他孤零零地死在了出租屋里,死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
“你说,这钱,是福还是祸?”老马看着我,悠悠地问。
我没有回答。
“小伟,你是个好孩子,踏实,肯干。这笔钱,你没拿到,也许……是老天爷在帮你。”
“帮我?”我抬起头,惨笑一声,“他帮我丢了工作,帮我丢了女朋友,帮我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穷光蛋?”
“那你的女朋友,是因为爱你,才跟你在一起,还是因为那五百万?”老马反问我。
我沉默了。
“一个因为钱而来的人,也终将因为钱而走。这样的感情,不要也罢。”
“至于工作,你手脚健全,到哪儿找不到一口饭吃?”
“你失去的,只是一笔横财,一个虚无缥D缈的梦。但你还年轻,你还有未来。这比什么都重要。”
老马的话,很平淡。
但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疼,但却让我清醒了过来。
是啊。
我失去了什么?
我失去的,不过是一个我从未真正拥有过的梦。
为了这个梦,我变得不像我自己。
我瞧不起过去的生活,我鄙视那些跟我一样辛苦工作的人。
我变得虚荣,浮夸,眼高手低。
如果我真的拿到了那笔钱,我会变成什么样?
我会不会,也像那个收废品的老头一样,众叛亲离,最后落得个凄惨下场?
我不敢想。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那张变成白纸的彩票,也许真的是老天对我的一种拯救。
它戳破了那个五彩的泡沫,让我摔回了坚硬的现实。
虽然很疼,但至少,我脚踏实地。
我在老马的店里,坐了一上午。
我们聊了很多。
聊他卖彩票遇到的各种奇葩,聊这个城市的变迁,聊生活的无奈和希望。
中午,他煮了两碗面,我俩就蹲在店门口吃。
跟我在网吧吃的那碗泡面,味道差不多。
但这一次,我吃得很香。
吃完面,我站起来,对老马鞠了一躬。
“马叔,谢谢你。”
老马摆摆手,“谢我干啥,路是你自己选的,也是你自己走。以后,好好过日子。”
“嗯。”
我离开了彩票站。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我的人生,要重新开始了。
我找了个公共电话亭,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过两天就回去。”
“钱的事……”
“钱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担心。”
我没有告诉她中奖的事。
我不想让她跟着我一起,坐上那趟疯狂的过山车。
然后,我去了外卖站。
站长看到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说我无故旷工,不接电话,要开除我。
我没解释,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歉。
最后,他看我态度诚恳,又念在我平时跑单还算勤快,罚了我五百块钱,让我继续干。
我重新穿上了那身蓝色的骑手服。
跨上那辆破电驴。
拧动油门。
“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那熟悉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订单的地址,飞驰而去。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每天,我依然是那个穿梭在车流中的蓝色幽灵。
依然要面对顾客的催促,商家的抱怨,还有风吹日晒。
工资,依然是那八千块。
我用第一个月的工资,还清了信用卡。
第二个月的工资,给我爸寄了回去。
我没有再联系小雅。
我偶尔会在朋友圈里,看到她的动态。
她换了新的发型,去了很多我没听过名字的餐厅,身边,也有了一个开着宝马的,新的男人。
我点了赞。
然后,屏蔽了她的朋友圈。
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我不再买彩票了。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我开始利用送餐的间隙,看书,学习。
我报了个成人高考,想考个大专文凭。
日子很苦,很累。
每天睡不到六个小时。
但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因为我知道,我走的每一步,都算数。
我脚下的路,是用我自己的汗水,一点一点铺出来的。
它不像那张彩票,一阵风,就可能吹走。
一场雨,就可能化掉。
一年后,我考上了大专。
我辞掉了外卖的工作,一边读书,一边在学校附近打零工。
我还是没钱。
但我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学到了很多新的知识。
我的世界,不再只有那一方小小的外-卖箱。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也会想起那荒唐的三天。
想起那张变成白纸的彩票。
我会问自己,后悔吗?
说不后悔,是假的。
那毕竟是四百万。
它可以让我少奋斗二十年。
但如果时间倒流,让我再选一次。
我可能……还是会把那张彩票,塞进我的鞋底。
因为,是那双沾满汗水和灰尘的破鞋,让我看清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
是那张空白的纸,让我明白了,靠运气赢来的人生,终究是一场虚无。
真正的财富,不是银行卡里的数字。
而是你面对一地鸡毛时,还能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对自己说一句:
“操,多大点事儿,老子还能继续干。”
那天,我路过一家商场,看到一双打折的运动鞋。
和我当初那双,很像。
我走进去,买了下来。
穿上新鞋,很舒服,很合脚。
我用力跺了跺脚。
这一次,鞋底里,是空的。
但我的心里,却是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