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在我家白吃白喝十年,我把他赶走后,第二天警察却找上门来
发布时间:2025-11-30 11:10 浏览量:1
我把大伯的行李扔出家门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那是一个破旧的、拉链都快崩开的行李箱,还是十年前他拖来我家的那一个。
箱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在楼道的消防栓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涛!你反了天了!”
大伯的吼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我耳边拉了十年。
我指着他的鼻子,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在抖。
“滚。”
就这一个字,我却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老婆晓雯拉着我儿子晨晨,站在我身后,像两尊沉默的雕像。
晨晨的眼睛红红的,手里还捏着一块破碎的乐高飞船的零件。
那是他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又搭了一个星期的心血。
半小时前,大伯一边剔牙,一边用脚尖把它从茶几上踢了下去。
“一个破玩意儿,挡我放脚。”他说得云淡风轻。
晨晨哇地一声就哭了。
那一刻,我心里有根叫“忍耐”的弦,嘣的一声,断了。
十年了。
整整十年。
大伯像一棵人形的寄生藤,缠在我家这棵小树上,吸血吸髓,理所当然。
他那张油腻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我:“你……你这个白眼狼!你忘了你小时候是谁背着你去看病的?你忘了你爸是怎么求我,让我来城里帮衬你的?”
帮衬?
我简直想笑。
是帮着我把冰箱里的酸奶喝光,还是帮着我把电视音量开到最大,看那些抗日神剧?
是帮着我把烟灰弹在刚拖干净的地板上,还是帮着我对我老婆做的菜百般挑剔?
“我给你一分钟,拿着你的东西,从我家消失。”我看着手表,声音冷得像冰。
“好,好,好!”大伯连说三个好字,眼神里淬着毒,“林涛,你给我等着!你会后悔的!”
他拖起那个破箱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我“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在门板上,像一滩烂泥一样滑坐在地上。
晓雯走过来,蹲下身,没说话,只是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凉。
晨晨怯生生地走过来,小声说:“爸爸,你别生气,飞船坏了……我可以再拼一个。”
我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眼眶发热。
“对不起,晨晨,”我声音沙哑,“是爸爸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这句对不起,不只是对儿子说的。
也是对晓雯,对这个家,对我自己说的。
晚上,家里异常安静。
没有震耳欲聋的电视声,没有大伯吧唧嘴的吃饭声,没有他和他那些狐朋狗友打电话吹牛的声音。
空气里甚至连那股常年不散的劣质烟草味都淡了许多。
晓雯做了一桌子菜,都是我们爱吃的。
她给晨晨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又给我夹了一块。
“吃饭吧,”她说,“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我大口地扒着饭,却觉得嘴里没什么味道。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终于拔掉了一颗蛀了很久的牙,舌头总忍不住去舔那个空洞,既轻松,又有一种说不出的不习惯。
饭后,我爸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意料之中。
“林涛!你干的好事!”电话一接通,我爸的咆哮就冲了出来,“你把大伯赶出去了?你还有没有良心!他可是你亲大伯!”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爸,他在我家白吃白喝了十年。”
“什么叫白吃白-喝?他不是你大伯吗?你小时候发高烧,半夜三更,是你大伯背着你跑了五里路去镇上卫生院!你忘了吗?”
又是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我听了三十年。
仿佛那一次背我,就成了他一辈子可以赖在我身上的功勋章。
“我没忘,”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我每个月给他两千块钱,算还他的不行吗?”
“钱?你这是在侮辱他!你让他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住哪儿去?你让他怎么活?”
我深吸一口气。
“爸,他今年五十二,不是七十二。四肢健全,有手有脚。他为什么不能活?”
“你……你这个不孝子!”我爸气得开始咳嗽。
电话那头传来我妈抢过电话的声音:“涛涛啊,你别跟你爸犟。你大伯他……他也是命苦。你让让他怎么了?”
命苦?
我承认。
年轻时做生意赔光了本钱,老婆也跟人跑了,是挺苦的。
十年前,我刚在这个城市买了房,背着三十年的房贷,晓雯也刚怀上晨晨。
我爸一个电话打来,说大伯在老家混不下去了,想来城里投靠我,找个活干,暂时住几个月。
我能说什么?
我爸说:“你大伯不容易,你这个当侄子的,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我答应了。
我以为的“几个月”,变成了十年。
我以为的“找个活干”,变成了每天躺在沙发上指点江山。
他来的时候,我给他买了新被褥,新拖鞋,新碗筷。
我跟晓雯说,大伯不容易,我们多担待点。
晓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把客房收拾了出来。
第一个月,大伯还装模作样地出去转悠了两天,回来就唉声叹气。
“现在这工作不好找啊,都要年轻人,要么就要文凭。”
“我这把年纪了,谁要啊。”
第二个月,他开始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
早上我们上班了,他还没起。
晚上我们回来了,他已经躺在沙发上,等着开饭。
他唯一的运动,就是从客厅走到厕所,再从厕所走回客厅。
我劝他,哪怕去当个保安,或者去小区门口的超市当个理货员,一个月好歹也有两三千。
他眼睛一瞪:“那不是丢你的人吗?你一个坐办公室的,让你大伯去看大门?传出去好听吗?”
我竟无言以对。
晓雯的怨气,是从晨晨出生后开始积累的。
月子里,晓雯需要安静休息。
大伯的电视声,能把房顶掀了。
晓雯说:“小声点行吗?孩子在睡觉。”
大伯头也不回:“小孩子嘛,就不能惯着,从小就得适应环境。”
晨晨半夜哭闹,晓雯和我轮流抱着哄。
第二天早上,大伯顶着黑眼圈从房间出来,抱怨道:“吵了一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第一次跟他吵了起来。
结果就是,我爸的电话又来了。
“你大伯是长辈!他说你两句怎么了?你还跟他顶嘴?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在“孝道”和“长辈”这两座大山面前,我所有的道理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晓雯默默地抱着孩子回了房间,很久都没出来。
我知道,她委屈。
这十年,类似的争吵,大大小小,不下几十次。
每一次,都以我的妥协告终。
每一次妥协,都像是在我和晓雯的感情上,划开一道新的口子。
我不是没想过把他送走。
我给他租过房子,交了一年的房租。
他住了不到一个月,就说一个人太冷清,吃不上热乎饭,又拖着箱子回来了。
我给他找过工作,托关系找了个仓库管理员的活,清闲,工资也还行。
他干了三天,就说腰酸背痛,骂老板是周扒皮,不干了。
他就像一块狗皮膏药,粘上了,就再也甩不掉。
他甚至开始干涉我们的生活。
晓雯买了件新衣服,他会说:“都当妈的人了,还穿这么花里胡哨的,不知道省点钱?”
我给晨晨报了个乐高兴趣班,他会说:“玩物丧志!有这钱,给我买两条好烟抽抽不行吗?”
他的逻辑很简单:我花在你家的钱,就是他的钱。
我赚的钱,也理应有他的一份。
直到今天。
当他踢碎晨晨的飞船,说出那句“一个破玩意儿”的时候。
我看着儿子满是泪水和惊恐的脸。
我突然明白,我的忍让,不仅伤害了我的妻子,也在伤害我的孩子。
我在用我的懦弱,告诉我的儿子:在这个家里,你的心爱之物可以被肆意践踏,你的委屈无足轻重。
不。
不能再这样了。
“涛涛?涛涛?你在听吗?”我妈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妈,你别说了。”我打断她,“这件事,我没做错。房子是我买的,家是我的家。我养了他十年,仁至义尽。”
“他明天要是没地方去,我就去给他开个宾馆。但这个家,他不能再住了。”
“你……”
我没等我爸再骂过来,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晓雯端了一杯温水给我。
“别想了。”她说,“你做得对。”
我看着她,她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只有心疼和支持。
我突然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我让她,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我握住她的手,紧紧地。
“老婆,对不起。”
“傻瓜。”她笑了笑,眼圈却红了。
那一晚,我和晓雯聊了很久。
聊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
那些被我们刻意忽略、假装忘记的委D屈和愤怒,像打开了泄洪的闸口,倾泻而出。
聊到最后,我们都哭了。
也笑了。
像是要把这十年的压抑,都一次性清空。
睡觉前,我去看了一眼晨晨。
他睡得很熟,小眉头却微微皱着。
我帮他把被子盖好,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儿子,以后,爸爸保护你。”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边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另一边,是隐隐的不安。
大伯会去哪儿?
他身上应该还有我上个月给他的两千块钱。
省着点花,住个小旅馆,吃个快餐,撑半个月没问题。
他会去找我爸妈吗?
老家是回不去了,他在老家名声早就臭了。
他会甘心吗?
肯定不会。
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会怎么报复我?
来我公司闹?去晨晨的学校闹?
我越想越心烦,索性坐了起来。
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却没有一盏是为他亮的。
我突然觉得有点可悲。
一个人,活到五十多岁,活成了一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孤家寡人。
这到底是谁的错?
是他的,还是……我爸妈过分溺爱的错?
还是我这个侄子,一开始就错付了善意的错?
想不明白。
我点了一根烟,这是我戒烟半年来的第一根。
尼古丁的味道,并没有让我平静下来。
反而让我想起了大伯那张被烟熏黄的脸。
我烦躁地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去他妈的。
我没错。
我守护我的家庭,我没错。
第二天,我特意请了一天假。
我怕大伯会杀个回马枪。
我准备好了他可能会用上的一切招数: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撒泼打滚,或者装可怜。
我甚至在脑子里预演了一遍,如果他闹到邻居都出来看,我该怎么说。
我要把这十年的事,一件一件,清清楚楚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我不能再当那个被亲情绑架的哑巴。
然而,一整个上午,风平浪静。
没有电话,没有敲门声。
晓雯带着晨晨去公园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把大伯睡过的那个房间,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
床单、被罩、枕套,所有他用过的东西,全都扔进了楼下的垃圾箱。
我打开窗户,让阳光和风灌进来,希望能吹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属于他的味道。
我擦洗着地板, scrubbing away the years of grime and resentment.
当我清理床底的时候,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盒子。
是个鞋盒。
我拿出来,打开一看,愣住了。
里面不是鞋。
是好几部半新不旧的智能手机,还有一沓厚厚的笔记本。
我拿起一部手机,开机,没有密码。
我点开微信,最新的聊天记录,是一个叫“夕阳红健康之家”的群。
群里很热闹,几百条未读信息。
我往上翻了翻,心脏猛地一沉。
“王老师,我上次买的那个‘生命一号’,吃了怎么没效果啊?”
一个叫“平安是福”的阿姨问。
一个备注为“王老师”的人,头像是我大伯的自拍,他穿着一件白大褂,P得有点过,但绝对是他。
他回复道:“刘阿姨,这保健品不是仙丹,要坚持服用。一个疗程才刚开始,哪能这么快见效?您要对自己有信心,对我们的产品也要有信心!”
下面一堆人附和。
“王老师说得对!”
“是啊刘姐,我吃了感觉睡眠都好了很多。”
“我准备再买两个疗程,给我老伴也吃吃。”
我脑子“嗡”的一声。
我点开那个“王老师”的朋友圈,里面全都是各种保健品的宣传。
什么“哈佛大学最新科研成果”,“诺贝尔奖得主倾情推荐”,“包治百病,延年益寿”。
配图都是一些P得乱七八糟的外国专家和高科技仪器的照片。
价格贵得离谱。
一个疗程,三千八。
两个疗程,六千六。
我颤抖着手,翻开那个笔记本。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人名,电话,后面还跟着备注。
“张大爷,退休金五千,有高血压,儿子在国外,孤独,好面子。”
“李阿姨,丧偶,女儿不常回家,轻信养生,有三万存款。”
“赵叔,退休教师,爱较真,但耳根子软,重点攻克。”
一页一页,全是这些。
像是一本死亡笔记。
记录着一个个被他盯上的、孤独的、渴望健康和关怀的老人。
我的血,一下子凉到了脚底。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懒,只是馋,只是不要脸。
我从来没想过,他竟然在我的家里,用着我家的网,干着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
他在骗那些和他一样,甚至比他更无助的老人的养老钱!救命钱!
难怪他总说自己没钱,却隔三差五能去楼下的小卖部买好烟好酒。
难怪他有时候会鬼鬼祟祟地在房间里接电话,一听到我回家的声音就立刻挂断。
我以为他是在跟那些狐朋狗友吹牛。
原来,他是在“工作”。
我气得浑身发抖,抓起那个鞋盒,就想冲下楼。
去报警!
我必须去报警!
但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
如果我报警,警察一查,IP地址是我家的。
我会不会有麻烦?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立刻唾弃自己。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个!
那些被骗的老人怎么办?
他们的子女知道了,会多痛心?
我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就这么冲动地去。
这些是证据。
我必须把这些东西保护好。
我把鞋盒重新放回床底最深处,然后拿出手机,对着笔记本的每一页,都拍了清晰的照片。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像是虚脱了一样。
我坐在地上,看着窗外。
阳光明媚,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一直以为我赶走的是一个无赖。
现在我才知道,我家里,住着一个魔鬼。
一个披着“亲戚”外衣的魔鬼。
而我,纵容了这个魔鬼十年。
一种巨大的恶心和后怕,席卷了我的全身。
如果……如果这件事早点被发现,或者一直没被发现,后果会是什么?
会有更多的老人被骗。
而我,林涛,一个看似体面的城市白领,就是他最大的帮凶。
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这两个词,像两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我拿起手机,想打110。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我在害怕。
我怕警察问我,他住了十年,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我怕单位知道了,会怎么看我?
我怕邻居知道了,会怎么议论我们一家?
我怕晨晨长大了,别人会指着他的脊梁骨说:看,他就是那个骗子家的孩子。
我恨我的懦弱。
就在我天人交战,快要被自己逼疯的时候,门铃响了。
叮咚——叮咚——
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心脏猛地一跳。
是大伯?
他回来闹了?
我走到猫眼前,往外一看。
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门口站着的,不是我大伯。
是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他们的表情很严肃。
其中一个,抬手,又按了一下门铃。
完了。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是我报警晚了吗?
是已经有受害者报警,警察顺藤摸瓜找来了吗?
还是……
大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比如,想不开,跳了河?然后警察从他身上找到了我的地址?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感觉我的腿有点软。
我扶着墙,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打开了门。
“你好,请问是林涛先生吗?”为首的那个年纪稍长的警察问,他的目光锐利,像是在审视我。
“是……是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飘,“警察同志,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另一个年轻警察亮出了他的证件,“我们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
刑侦队?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不就是个诈骗吗?怎么还出动刑侦队了?
“好,好,请进。”我侧身让他们进来。
两个警察换了鞋套,走进客厅。
年长的警察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在空荡荡的客房门口停顿了一下。
“林先生,你家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林国强的人居住?”他问。
来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他是我大伯。不过……他昨天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年轻警察挑了挑眉,“去哪儿了?”
“我……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是你让他搬走的?”年长的警察追问。
“是。”我咬了咬牙,决定实话实说,“因为一些家庭矛盾,我昨天把他赶出去了。”
我等着他问我“为什么赶他走”,或者“你们有什么矛盾”。
这样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那个鞋盒,那些证据,都交出去。
然而,他并没有。
他的下一个问题,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林涛先生,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大概四点多。”
“他离开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有没有跟人打电话?有没有显得很慌张?”
慌张?
我想了想昨天他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
那不是慌张,是愤怒。是怨毒。
“没有。他很生气,骂了我几句就走了。”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
年长的警察沉吟了一下,说:“林涛先生,我们接到报案,林国强失踪了。”
“失……失踪了?”我愣住了。
这又是什么神展开?
昨天还活蹦乱跳地咒我后悔,今天就失踪了?
“是的。他的手机从昨天下午五点开始就关机了,我们查了他的身份证使用记录,没有住店,没有乘坐交通工具。”年轻警察说。
“他……他会不会是没钱了,手机没电了,随便找了个桥洞或者网吧住下了?”我提出了一个最可能的猜测。
“我们已经排查了你家附近所有的网吧和可能留宿的地方,没有发现他。”
年长的警察看着我,目光变得更加深邃。
“林涛,你把他赶出去之后,有没有再联系过他?或者,有没有人联系你,说起他的事?”
我摇了摇头。
“没有。我爸妈给我打过电话,骂了我一顿,但他们也不知道大伯在哪儿。”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我能感觉到,气氛越来越不对劲。
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向一个普通市民了解情况。
更像是在审问一个……嫌疑人。
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从我心底冒了出来。
他们不会是怀疑我……把大伯给……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可能!
我昨天把他赶走,邻居都可能听到了动静。
我怎么可能……
“林先生,不介意我们看一下你大伯之前住的房间吧?”年长的警察突然说。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鞋盒!
那个鞋盒还在床底下!
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我怎么解释?
我说我刚发现?他们会信吗?
一个住了十年的大伯,你今天才发现他在你家搞诈骗?
这话说出去,鬼才信!
到时候,我就算不是杀人凶手,也成了诈骗同伙了!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是主动交出去,赌一把他们的信任?
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自己去发现?
我选择了后者。
因为我怕。
我怕我一开口,就掉进一个我自己都说不清的漩涡里。
“可……可以。”我故作镇定地打开客房的门,“不过,昨天他走后,我已经打扫过了,东西都扔了。”
我特意强调了“扔了”两个字,希望他们不要搜得太仔细。
两个警察走了进去。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我新换上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年轻警察戴上手套,开始检查。
他拉开衣柜,是空的。
他看了看窗台,很干净。
然后,他弯下腰,看向床底。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口。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完了。
年轻警察伸手,往床底一探。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
然而,他摸索了半天,直起身子,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我愣住了。
怎么会?
我早上明明……
我下意识地也往床底看去。
空空如也。
鞋盒不见了。
我猛地看向年长的警察,他一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我。
他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
“林先生,”他缓缓开口,“你好像很紧张。”
“我……我没有。”我强撑着说。
“是吗?”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我们接到一个匿名举报电话,说你因为长期的家庭矛盾,对你大伯怀恨在心,昨天把他赶出家门后,一直尾随他,后来两人在小区后面的废弃工地发生了激烈争吵和肢体冲突。”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废弃工地?
激烈争吵?
肢体冲突?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昨天一整天,除了下楼扔垃圾,根本没出过小区!
“这……这是污蔑!是谁报的警?他在撒谎!”我激动地喊道。
“举报人没有留下姓名,用的是公共电话亭的电话。”年轻警察收起手机,走了过来。
“林涛先生,我们不是来给你定罪的。我们只是在调查事实。”年长的警察语气依然平淡,“但是,你作为林国强失踪前的最后接触人,并且与他有激烈冲突,现在,你又是他失踪案的最大嫌疑人。”
“所以,请你跟我们回局里一趟,配合调查。”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彻底懵了。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荒诞的噩梦。
昨天,我还是一个终于鼓起勇气,捍卫自己家庭的英雄。
今天,我就成了一个涉嫌杀害亲大伯的犯罪嫌疑人。
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被带上警车的时候,晓雯和晨晨正好从外面回来。
晓雯看到我被两个警察“押”着,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林涛!怎么回事?”她冲了过来。
晨晨吓得躲在她身后,小声地哭。
“没事,晓雯,别怕。”我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是去配合一下调查,很快就回来。”
我不敢告诉她实话。
我怕她会崩溃。
年长的警察对晓雯说:“这位女士,请你放心,我们只是请林先生协助调查。请你保持电话畅通,我们随时可能会联系你。”
车门关上。
我看着晓雯和晨晨越来越小的身影,心如刀绞。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审讯室里,我见识到了什么叫“例行程序”。
明亮的灯光照在我的脸上,让我睁不开眼。
对面的警察,换了两个人。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林涛,38岁,XX科技公司项目经理,对吧?”
“是。”
“你跟你大伯林国强,关系怎么样?”
“不好。”
“详细说说。”
我把这十年的积怨,像倒豆子一样,全都说了出来。
我说得口干舌-燥,说到最后,声音都哑了。
对面的警察一直在记录,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所以,你对他积怨已久,昨天因为你儿子的一件玩具,彻底爆发了,是吗?”
“是。”
“你把他赶出去之后,做了什么?”
“我在家打扫卫生,然后我爸妈打来电话,跟我吵了一架,之后……就一直待在家里,直到你们来。”
“确定没出去过?”
“没有!绝对没有!”
“你家小区的监控显示,昨天下午四点半,你下楼倒了一次垃圾。五点十分,你又下楼了,在小区里转了一圈,五点四十才回家。”
我愣住了。
倒垃圾我记得。
但我什么时候又下楼了?
我努力回忆。
对了!
挂了爸妈的电话,我心里烦,想下楼抽根烟,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
“对,我想起来了,我下楼抽了根烟。”
“去了哪里?”
“就在楼下的花园。”
“废弃工地离你家小区不远吧?”
“是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但我没去过!”我急了。
“别激动。”唱红脸的警察给我倒了杯水,“我们只是核实情况。”
“林涛,有人看到你和你大伯在工地上拉扯,你把他推倒了,然后你一个人跑了。”唱白脸的警察突然说。
“不可能!这是栽赃陷害!”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坐下!”
我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这太荒谬了!
我根本没去过什么工地!
谁?到底是谁在害我?
是那个匿名举报的人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等等……
鞋盒!
那个消失的鞋盒!
我早上明明把它放在床底,警察来的时候却不见了。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它不可能自己长腿跑了。
除非……
除非在我打扫完卫生,到警察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有人进过我的家!
是谁?
我猛地想起来,我下楼抽烟的时候,因为走得急,门……好像没有反锁。
只是虚掩着。
我们这个小区,老式楼房,邻里之间都习惯了。
难道是……
大伯?
他自己偷偷溜回来,拿走了那个鞋盒?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一激灵。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他拿走了对他最不利的证据。
然后,自导自演了一出“失踪”的戏码。
再找人打一个匿名电话,把我诬陷成杀人凶手!
好狠!
这一招,真是又毒又绝!
他这是要彻底毁了我!
“警察同志!”我激动地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大伯,他在搞诈骗!我家里有证据,但是不见了!一定是他自己回来拿走的!”
我把那个鞋盒,那些手机,那些笔记本,全都描述了一遍。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
“诈骗?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被他拿走了!但我用手机拍了照片!在我的手机里!”
我的手机,在上交随身物品的时候,被收走了。
年轻警察点了点头,出去了一趟。
很快,他回来了,手里拿着我的手机。
他当着我的面,打开相册。
最新的照片,是昨天晓雯和晨晨在公园拍的。
再往前翻,是我工作的一些文件截图。
再往前……
什么都没有。
我早上拍的那些笔记本的照片,一张都没有。
不翼而飞。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了?”我喃喃自语,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林涛,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产生了一些幻想?”唱白脸的警察冷笑一声。
“不!不是的!我真的拍了!我真的拍了!”我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够了!”唱红脸的警察打断我,“林涛,我们再问你最后一遍,林国强到底在哪里?”
我看着他们不信任的眼神,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淹没了我。
没人信我。
证据没了。
我百口莫辩。
我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等待着所谓的“48小时”。
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我像一个傻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复盘昨天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鞋盒。
照片。
匿名电话。
失踪。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果:我大伯,在用一种我完全没想到的方式,对我进行疯狂的报复。
他不仅要赖着我,他还要毁了我。
他知道我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他先下手为强。
删掉我手机里的照片,对他来说太容易了。
我的手机开机密码,家里人都知道,他住了十年,不可能不知道。
趁我下楼抽烟的十几分钟,溜进我家,拿走鞋盒,再用我的手机删掉照片。
时间,绰绰有余。
然后,他只需要躲起来,让手机关机,再找个公用电话亭打个报警电话。
一个完美的栽赃嫁祸就完成了。
我越想越心寒。
我到底引了一头什么样的狼,在家里养了十年?
我开始担心晓雯和晨晨。
大伯这么丧心病狂,他会不会去找她们的麻烦?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
是那个年长的警察。
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林涛,你可以走了。”他说。
我愣住了。
“走……走了?”
“是的。”他点了点头,“我们找到你大伯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找到了就好。
找到了,我的嫌疑就洗清了。
“他在哪儿?”我下意识地问。
“他在回老家的长途汽车上,被我们截下来的。”
警察说,“他用一个假的身份证买的票。”
“那……那个匿名电话?”
“是他一个牌友打的。我们找到了那个公共电话亭,调取了周边的监控。”警察顿了顿,看着我,“你大伯给了他五百块钱,让他照着写好的稿子念。”
果然如此。
和我猜的一模一样。
“那……他诈骗的事……”我急切地想知道这个。
警察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你说的那个鞋盒,我们在他的行李里找到了。”
我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太好了!那……那我是不是可以……”
“林涛,事情没那么简单。”警察打断了我,“你说的那些手机和笔记本,我们都看了。”
“但是,我们联系了笔记本上的几个人,他们都否认自己被骗了。”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否认?怎么可能!那些转账记录呢?那些聊天记录呢?”
“他们说,他们是自愿购买‘王老师’推荐的保健品的,觉得很有效果。还说‘王老师’为人风趣,对他们很关怀,是他们的‘知心朋友’。”
警察的语气里,也带着一丝无奈。
“至于转账记录,他们说是‘自愿赠予’。我们查了那些保健品,都是正规厂家生产的,有批号,只是被他夸大了功效。他打法律的擦边球,玩得非常溜。我们可以说他虚假宣传,进行行政处罚,但构不成诈骗罪。”
我呆住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我以为我抓住了他的致命把柄。
结果,那只是他精心布置的一个,连法律都奈何不了他的局。
那些被他洗脑的老人,甚至反过来维护他。
这是何等的讽刺!
“那……那我呢?我被他诬告,就这么算了?”我不甘心地问。
“他会被治安拘留十五天,罚款一千元。”警察说,“因为诬告陷害,情节较轻。”
十五天。
一千元。
这就是他费尽心机,差点毁了我一个家的代价。
我突然想笑。
笑我自己太天真。
“还有一件事。”警察从文件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张泛黄的、折叠起来的纸。
他把纸展开,放在我面前。
是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
上面的名字,是林国强。
诊断结果:尿毒症,晚期。
日期,是半年前。
我的大脑,又一次当机了。
“这是……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准备回老家。他说,他不想死在外面。”
“他说,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这半年,他没去医院做过一次透析,就靠那些所谓的保健品和止痛药撑着。”
“他骗来的钱,一部分寄回了老家,给了他那个早就跟他离婚的老婆,让她照顾他们那个有智力障碍的儿子。另一部分,就自己花了。”
警察看着我,叹了口气。
“林涛,他是个混蛋,也是个骗子。但他,也是个快死的人了。”
我看着那张诊断证明,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尿毒症。
晚期。
我突然想起,这半年来,大伯的脸色确实越来越差,人也瘦了很多。
他总说自己腰疼,没精神。
我们都以为,那是他懒出来的毛病。
我甚至还嘲笑过他,说他再不运动就要生锈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
我把他赶出家门。
一个尿毒症晚期,靠止痛药续命的病人。
我把他所有的东西,连同他的尊严,一起扔出了门外。
然后,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布了这么一个局,来报复我。
他不是想真的把我怎么样。
他或许只是想,在我的人生里,留下最后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成功了。
我走出警察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晓雯在门口等我,看到我,她立刻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我。
“没事了,没事了。”她在我耳边反复说着。
我回抱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该说什么?
我说,我把一个快死的病人赶出了家门?
我说,我差一点,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不知道。
回家的路上,晓雯开着车,我坐在副驾,一路无言。
“警察……都跟你说了?”我终于开口。
“嗯。”晓雯点了点头,目视前方,“你爸妈也知道了,他们现在在医院。”
“医院?”
“大伯在被带回来的路上,昏过去了,现在在医院抢救。”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车开到楼下,我没有马上上去。
我让晓雯先带晨晨回家。
我一个人,在楼下的花园里,坐了很久很久。
就是昨天我抽烟的那个长椅。
我看着我家亮着灯的窗户,温暖,明亮。
可我却觉得,自己不配再走进那个家。
我以为我是受害者。
结果,我成了加害者。
我以为我在伸张正义。
结果,我只是在发泄我的私愤。
我以为我赢了。
结果,我输得一败涂地。
我输给了亲情,输给了道德,输给了我自己的良心。
手机响了,是我爸。
他的声音,不再是咆哮,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涛涛,你来一趟医院吧。”
“你大伯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我爸妈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我妈在默默地流泪。
我爸看见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摆了摆手,指了指病房。
我推开门。
大伯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机发出“嘶嘶”的声音。
他那张曾经让我无比厌恶的脸,此刻蜡黄如纸,瘦得脱了相。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光。
他想抬手,却抬不起来。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俯下身,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涛涛……对……对不起……”
“那……那个鞋盒……是我……是我故意让你发现的……”
“我……我就是……不甘心……”
“我恨你……也……也羡慕你……”
“有家……有老婆……有孩子……”
“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监护仪上,那条代表心跳的曲线,开始剧烈地跳动,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拉成了一条直线。
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
我被推到一边。
我看着他们对他进行按压,电击……
我看着我爸妈扑在门口,哭得撕心裂-肺。
而我,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局外人。
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恨他吗?
恨。
我恨他十年来的无赖,恨他的自私,恨他的恶毒。
可是,当他躺在那里,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时。
我所有的恨,都变得那么可笑,那么微不足道。
他用他的死亡,给了我最后一击。
他让我这辈子,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每一次我享受家庭的温暖时,都会想起,我曾把一个将死之人,赶出了家门。
每一次我教育我的儿子要善良时,都会想起,我曾对我大伯,何其刻薄。
这成了我的原罪。
是我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心魔。
大伯的葬礼,办得很简单。
来的人不多,除了我们一家,就是他那几个牌友。
那个帮他打匿名电话的男人,也来了。
他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信封。
“这是你大伯,让我转交给你的。”
我打开信封。
里面是一沓现金,还有一张纸条。
现金,我数了数,三万块。
纸条上,是他那歪歪扭扭的字。
“涛涛,这是大伯最后能给你的了。给晨晨买个新玩具吧,算我赔他的。别告诉警察。下辈子,大伯不给你添麻烦了。”
我捏着那张纸条,钱散落了一地。
我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哭我这荒唐的十年。
我哭我那可恨又可怜的大伯。
我也哭我自己。
后来,我把那三万块钱,连同我自己的十万块钱,匿名捐给了一个专门救助尿毒症患者的基金会。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赎罪。
我知道,这件事,会像一根刺,永远扎在我的心里。
它时时刻刻提醒我,人性的复杂,远超我的想象。
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纯粹的恶。
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地狱里。
生活,还在继续。
家里的空气,清新了。
晨晨的笑声,也变多了。
晓雯会时不时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安慰我。
但我只是摇摇头。
有些坎,只能自己过。
有一天,晨晨拿着一个新的乐高飞船给我看。
“爸爸,你看,我又拼好啦!”
我看着那个崭新的、完美的飞船,笑了笑。
“真棒。”
只是,我心里清楚。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比如,我那颗曾经以为可以明辨是非、坦坦荡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