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污蔑成破鞋,前脚被未婚夫退婚,后脚就被卖给村里二流子
发布时间:2025-12-08 08:01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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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九七六年,夏。
清河公社向阳大队的打谷场上,比知了叫得更让人心烦意乱的,是围在场中央那几十张唾沫横飞的嘴。
“沈郁,你还有脸站在这儿?也就是林家厚道,没把你这破xie挂牌游街!”
“就是!我要是你,早一头撞死在磨盘上了,省得给你爹丢人现眼!”
“我就说这丫头长得不正经,可惜了林家那小子,那是文曲星下凡,咋能娶个烂货?”
说话的是村支书的媳妇儿刘桂花,唾沫星子喷出三尺远,手指头都快戳到沈郁鼻尖上。
人群正中央,沈郁安安静静站着。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沈郁眯了眯眼,一撇嘴。
哦,穿书了。
因为长得太惹眼,原身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祸水脸”,成了村里女人的眼中钉。
原本和她定了婚事的林齐川为了那唯一的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想攀上村支书家的关系,转头就要娶支书的女儿王招娣。
为了不背负陈世美的骂名,林家联合王家,给原身泼了一盆“作风不正”的脏水,硬说她和村里的癞子二流子钻了玉米地。
原身受不了这个侮辱,跳河了。
沈郁心里暗自叹气。
穿到这物资匮乏的年代就算了,一来就给人当靶子打?
她抬眼一扫:“骂完了吗?”
正骂得起劲的刘桂花愣了一下子,没想到这受气包还敢顶嘴。
顿时叉起腰,三角眼一瞪:“咋地?你还要狡辩?二流子可都承认了,说你屁股上有颗红痣!”
周围爆发出一阵猥琐的哄笑,几个光棍汉眼神直往沈郁身上瞟。
站在人群前排的林齐川一脸痛心疾首:“沈郁,事已至此,你就认了吧。二流子虽然穷点,但只要你改过自新,也是个归宿。”
他还在喋喋不休:“你也别怪我狠心,实在是……”
“啪!”地一声,
林齐川右脸挨了一下子,很快就浮出一个红彤彤、沾着泥的鞋底印。
凶器是沈郁手里拎着的一只黑布鞋。
原本是穿在她脚上的。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软脚虾!”
沈郁甩了甩手里的布鞋,没穿鞋的那只脚白生生的,踩在满是谷壳的地上,也不嫌脏。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想当城里人,我不拦着,咱们好聚好散。但你千不该万不该,联合别人往我身上泼脏水!”
她往前一步,林齐川怕又挨打,下意识跟着退了一步。
“说我跟二流子钻玉米地?谁看见了?拿出证据来!拿不出来,我就去公社革委会告你流氓罪,告你诽谤烈士遗孤!”
沈郁父亲是因公牺牲的,按说有这个身份,谁也不敢动她。
只是原身傻,从来不懂得用,任由这帮人搓圆捏扁。
“还有你!”沈郁一转头,又对准刘桂花。
刘桂花一哆嗦:“你……你干啥?二流子都知道你身上的痣……”
“我去澡堂子洗澡,你刘桂花哪次不是眼珠子恨不得粘我身上?我身上几颗痣,你比我自个儿都清楚!怎么着,我也把你睡了?”
沈郁冷笑,扬起手里的布鞋,作势要抽。
刘桂花吓得哇一声怪叫,抱着头往人堆里钻。
“我沈郁行得正坐得端,从今往后,我跟林家一刀两断!谁要是再敢嚼舌根,我不介意去公社、去县里,污蔑妇女名声想逼死人命,也是要吃枪子的!”
噼里啪啦一大堆话,一圈人别的没听见,就听见了“吃枪子”仨字儿。
吓得脖子一缩,不吭声了。
看热闹归看热闹,谁敢真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一直躲在暗处的癞子二流子见林齐川镇不住场子,贼眉鼠眼地钻了出来。
他收了林家的票子,今晚必须把生米煮成熟饭,哪怕是把名声坐实了,只要把这女人弄回家,关起门来打几顿也就老实了。
“沈妹子,你就别犟了。”二流子伸手就想去拉沈郁的胳膊,“咱俩的事儿,你就从了吧……”
“我从你娘个腿儿!”
沈郁根本没给他近身的机会,抬起那只穿着鞋的脚,快准狠地踢在二流子的裤裆上。
这一脚是用尽了全力的。
二流子捂着下面,倒在地上直抽抽,连一声叫唤都没发出来。
围观的男人们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只觉得下身一凉。
村支书王大山瞧见这阵仗,头都大了。
他本来不想露面,想等着林齐川把事情办成了再出来收场,没想到闹成这样,再不出来,就没法收拾了。
“王支书,正好您来了。”
沈郁指着地上打滚的二流子和脸已经肿起来的林齐川。
“有人公然耍流氓,企图逼迫烈士子女。这事儿您管不管?您要是不管,我明儿一早就去军区驻地找领导评理。听说新来的首长最恨欺男霸女,咱们去碰碰运气?”
王支书脸色渐沉。
死丫头片子还懂拿大帽子压人了?军区驻地那是能随便去的吗?
真闹大了,他这个支书还干不干了?
再说林齐川可是要做他女婿的人,这名声要是臭了,他女儿以后还怎么做人?
“胡闹!都散了散了!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干啥!”王支书挥着手驱赶人群,狠狠瞪着林齐川和刘桂花,“还不赶紧回去!”
林齐川捂着脸和刘桂花对视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人群渐渐散去,每个人都绕着沈郁走,生怕挨一脚。
沈郁站在空荡荡的打谷场上,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她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粮票和两分钱。
这一仗是打赢了,但这破地方她是待不下去了。
林家和支书穿一条裤子,以后的小鞋肯定少不了。
正想着,她感觉到远处有视线投过来。
谷场外围,一辆熄了火的吉普车停在阴影里。
后座的车窗摇下,搭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指间夹着根燃了一半烟。
男人穿着军装,帽檐压得低,看不清眉眼。
前排警卫员小张咋舌:“首长,这女同志够辣的。刚才那一脚要是再偏点,那人怕是要断子绝孙。”
顾淮安吐出一口烟圈,目光落在沈郁身上:“这才有点意思。”
“啥意思?您觉得她打得好?”
“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还手,那是怂包。这女人有点野劲。”
顾淮安把烟头按在车窗沿上碾灭,“开车。”
“咱不去村长家谈地皮的事了?”
“不去了。这种为了私利纵容流言的村干部,没什么好谈的。晾他几天再说。”
两束强光扫过打谷场,沈郁被车灯晃得眯起眼,心脏跳了两下。
吉普车,军牌。
这年头能坐这种车的,绝对是大人物。
沈郁脑子里就俩词儿:权力,安全。
她套上鞋,拔腿就往土路上冲。
“等等!”
向阳大队她是待不下去了。
王大山明面上把人带走,背地里肯定憋着坏,想着怎么收拾她。
如今她就一个孤女,要真闹起来怕是占不了便宜,还是得找个靠山。
必须得赶上这辆车。
第二章
沈郁走得急,脚底板都被沙砾磨疼了。
眼见车要出村口,沈郁冲出树林,张开双臂,挡在路中央。
“吱——!”
急刹车带起的尘土呛得人咳嗽。
车头距离她的膝盖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手掌,热浪扑面。
小张吓得魂都快飞了,脑袋探出车窗就骂:“我的妈呀!不要命了?这是军车!拦军车你也敢?”
这要是真撞着老百姓,别说他这身军装保不住,还得连累后座的首长背处分。
“我要见领导。”
小张愣了一下,这声音有点耳熟。
定睛一看,这才认出来是刚才那个拿鞋底抽人、踹人裤裆的女同志。
他回头看了一眼顾淮安,语气有点虚:“首长,是刚才那个……”
半晌,后座的车门被推开。
顾淮安下了车。
他太高了,一身军装撑得笔挺,看着就不好惹。
走到车头前,视线略一扫过她的脸。
“向阳大队的?刚才在打谷场威风没耍够,跑到我车轱辘底下耍来了?”
沈郁仰起头:“我那是正当防卫。但我得罪了村支书,村里容不下我了。您是大领导,刚才既然在场,就得给我主持公道。”
小张在一旁听得直瞪眼。
这漂亮女同志胆子也太肥了,敢这么说话?
不知道顾首长的名号能止小儿夜啼吗?
顾淮安轻嗤一声,又从兜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根叼在嘴里,转身就要往车上走。
“那是公社革委会的事,我是当兵的,不管地方纠纷。你要告状,去县里,去市里,哪怕去北京都行,别挡老子的道。”
沈郁的心凉了半截,眼看着顾淮安就要上车,她冲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车门。
“不许走!”
顾淮安回头看她,眉宇间已经聚起了几分不耐烦:“还要动手?”
沈郁咬了咬下唇,脑子转得飞快。
软的不行,那就只能耍无赖了。
“首长是吧?您刚才在打谷场,可是把我看光了。现在拍拍屁股走人,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小张脚底一滑,一脚油门轰空了,车差点栽进沟里。
看……看光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他一直跟首长在一起,他怎么没看见?
顾淮安一挑眉,凑近一步,似笑非笑:“我看光什么了?”
“他们造谣我屁股上有痣,那话您听见了吧?”
沈郁也不躲,仰着脸往他面前凑,“这话进了您的耳朵,您肯定在脑子里想过了吧?想了那就是看了,思想上的流氓也是流氓。”
“这就是你的道理?”
“还没完呢。”她抬起一只脚,把裤腿往上扯了扯,露出光洁的脚踝,上面还沾着点谷壳,“我这脚,您刚才没少看吧?这年月,看了大姑娘的脚,可是要负责的。”
沈郁把脚往他军靴边上一凑,“您要是走了,我就去军区门口吊死,说您始乱终弃。”
“讹人讹到我头上来了?”顾淮安气笑了,“知道我是谁吗?我多的是办法让你还没走到军区门口就被扣下。”
吓唬谁呢。
“我管你是谁呢。”沈郁毫不在意,“哪怕你是阎王爷,今天我也赖定了。我不求别的,就求个活路。你带我走,我命都是你的。”
顾淮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他在部队里见多了那些循规蹈矩的人,像这样野性难驯、为了活命连脸皮都能撕下来的,倒是稀罕。
半晌,顾淮安拉开车门,自己先坐了进去,身子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上车。”
小张傻了:“首长?这不合规矩啊,带个未婚女同志回驻地,政委那边要是问起来……”
“政委要是问,让他来找我。”顾淮安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老子的话就是规矩,开车。”
沈郁怕他反悔,赶紧钻进车里,紧贴着另一侧车门坐下。
到了家属院筒子楼,天已经黑透了。
顾淮安的宿舍是个单间,只有一张床,一张办公桌,墙上还挂着个地图。
门一关,那种孤男寡女的氛围就上来了。
沈郁心脏狂跳,手心全是汗。
刚才在路边的勇气那是憋着一口气,现在这口气松了一半,后怕才慢慢爬上来。
顾淮安脱了外套,随手扔在椅背上。
他走到脸盆架前,倒了点凉水,胡乱抹了把脸。
水珠顺着下巴滚进衬衫衣领里,看起来有些色气。
他在架子上扯了条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转过身,看到沈郁还站在那儿,眉头微皱:“杵在那干什么?当门神?还是等着我给你倒水洗脚?”
“倒也没有。”沈郁翻了个白眼,“我是在想这屋里只有一张床,晚上怎么睡。”
“怕我跟你睡一张床?”
“谁怕了。”
她视线落在顾淮安拧毛巾的手上。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微凸。刚才这双手握车门把手的样子,很有力。
要是掐在腰上……
沈郁脸上腾地热了一下,赶紧把脑子里那些带颜色的废料甩出去。
“首长,既然您让我跟来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顾淮安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说下去。
沈郁说:“我要跟你结婚。只要领了证,我是烈士子女,又是军属,谁也不敢动我。”
“我凭什么帮你?”顾淮安把毛巾往架子上一搭,双臂抱胸,“就凭我看了你那脚丫子一眼?我见过光着身子的女特务多了去了,难不成都要娶回来当祖宗供着?”
这人嘴真毒,一句好话都没有。
“凭我长得好看呗,带出去给你长脸。”
沈郁理直气壮:“我不信你不喜欢。刚才在路边,你的眼神我也看见了,跟那些想扒了我衣服的流氓也没什么两样。”
顾淮安眯起眼,危险地逼近两步。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流氓?”
他这一靠近,那种压迫感简直让人腿软。
沈郁咬牙顶住:“男人本色,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长得漂亮,你也不差,身强力壮前途无量,咱俩绝配。娶了我,你不吃亏。”
“呵。”
顾淮安哼笑一声,突然一抬手。
沈郁本能地闭眼缩脖子,以为这巴掌要落下来。
那只大手却落在了她的腰上。
好烫。
这是沈郁唯一的念头。
顾淮安的大手掐着她的腰,稍微一用力就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沈郁脚尖离地,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按在了身后的办公桌上。
“不是说我不吃亏吗?”
顾淮安一条长腿挤进她双腿之间,把她牢牢锁在方寸之地。
他低下头,声音低沉喑哑:“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沈郁。”沈郁双手抵在他胸口,推不动。
“嗯,沈郁。”
他在嘴里把这两个字嚼了一遍,手掌在她后腰处摩挲,茧子刮擦着单薄的衣料。
“想拿我当枪使?”
顾淮安一针见血,眼神越来越暗:“光凭长得好看可不够,这大院里想嫁给我的女人能排到大门口,个个都比你身家清白。我也不是那些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随便勾勾手指头就能魂都没了。”
沈郁被他掐得腰眼发酸,心跳如雷:“那你还想要什么?洗衣做饭暖床,我都能学。”
顾淮安嗤笑:“我不缺保姆,勤务兵比你会干活。缺个能让我满意的。”
“不是让我负责么?”他的手顺着腰线往上移,停在她褂子的第一颗扣子上。
“罪名都担了,不坐实了怎么行?先验验货,看看值不值得我费这个劲去打结婚报告。”
“……”
这剧情走向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不是说这年代的人都很保守吗?这男人怎么比她还野?
沈郁:“现在?”
“不行?”顾淮安手还掐在她的腰上,眼神戏谑,“刚才拦车的时候不是挺横吗?”
沈郁被激起了好胜心。
穿书前她也是个狠角色,还能让这么个七十年代的老古董给看扁了?
她心一横,猛地伸手搂住顾淮安的脖子,主动凑上去。
第三章
本来想直接强吻的,奈何这男人实在太高,脚尖垫得再高也碰不到他的唇,最后只蹭到了下巴上的胡茬。
顾淮安低头看着贴在自己身上的人,手掌贴着她的后腰,“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沈郁撇嘴:“今天这门我进了就不打算出去了。”
“你倒是想得开。”顾淮安冷笑一声,“不怕我把你卖了?”
“卖了也比便宜那个二流子强。再说,首长看着也不像缺钱的人。”
顾淮安心里也生出点别的心思。
家里那边催婚催得紧,每次都让政委给他塞那些娇滴滴的文工团女兵,说话声大点都能吓哭,要是带去边境驻地,不出三天就得闹着回家。
眼前这个虽然麻烦,但确实野。敢拿鞋底抽人,敢拦军车,为了找靠山敢直接钻他屋里。
至少带出去能镇得住场子,不给他丢人。
“想好了?”他问,“我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也没那么多好日子给你过。”
沈郁抱着他脖子不撒手,“只要你别打老婆,给口饭吃,怎么过都行。”
顾淮安本来只是想吓唬她,没想到这女人根本不在乎。
他是个正常男人,温香软玉满怀,再不推开就要出事。
“操。”
顾淮安低骂了一声,把人从怀里撕下来。
他伸手拉开抽屉,翻出一叠信纸和钢笔,重重拍在桌上。
“识字不?”
沈郁点头。
“写。”
“写什么?”沈郁拿起笔。
“结婚报告。”
顾淮安瞪她一眼,“不写报告怎么领证?无媒苟合那是流氓罪,你想让我脱军装?”
沈郁眨了眨眼,噗嗤一声笑了。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打报告,我还以为咱们直接……”
“再废话我把你扔出去。”
沈郁“哦”一声,又问:“那这理由怎么写?”
顾淮安点了根烟,靠在桌边,“就写经人介绍,自愿结婚。把自己情况交代清楚,写完按手印。明早出操前我就交上去。”
沈郁不再贫嘴,低头在纸上快速书写。
她一边写,一边得寸进尺:“那我今晚到底睡哪?”
顾淮安回头指了指那张床。
“你睡床。”
“那你呢?”
“你管老子睡哪儿?”顾淮安实在没什么好脾气,“赶紧写。”
没过多久,沈郁停笔:“写完了。”
顾淮安掐了烟走过来,拿起那张纸扫了一眼,字迹娟秀工整,不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
他在旁边补上自己的名字,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印泥打开。
“按手印。”
两根拇指并排按在红泥上,又按在纸上。
顾淮安看了看指纹,把纸折好放进贴身口袋。
“行了,睡觉。”
他一拉灯绳,黑暗中,沈郁摸索着爬上那张硬邦邦的床。
被子带着暴晒过的太阳味儿,还算好闻。
沈郁稍稍放下了心。
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传来,顾淮安扯了条军大衣,随手往地上一铺就躺了下去。
火柴一擦,火光一闪而逝,映照出男人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
烟头的红点明明灭灭。
顾淮安问:“家里还有什么人?”
沈郁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地上的红点。
这男人看着挺浑,但到底是带兵的,把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带进家属院,该查的底细一点都不会少。
“没了。我爹也是当兵的,在南边。六三年发大水那会儿,他去堵决口,人就被水冲走了,说是连尸首都没找着。”
那点烟火在空中停滞了片刻。
沈郁继续顺着原主的记忆往下说:“我娘性子软,听见消息受了刺激,没俩月眼一闭也跟着去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就被下放到向阳大队。”
顾淮安没说话。
他以前在前线见过太多生死,知道“牺牲”这两个字对活着的人意味着什么。
孤儿寡母的,活下来不容易。
难怪性子烈。
没人护着,自己再不立起来,就凭这招灾惹祸的长相,早被人连皮带骨头吞得渣都不剩了。
“我爹要活到现在,一准儿是你领导。”
沈郁补了一句:“所以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去给我爹烧纸,告你的状,让他晚上来找你谈心。”
顾淮安嗤笑一声,掐了烟:“老实睡觉,老子不欺负孤儿。”
屋里再次陷入安静。
沈郁睡不着。
老老实实躺了一会儿,突然坐起来。
地上传来顾淮安的声音:“又怎么了?”
“不是。”沈郁有些尴尬,“刚才没来得及看,你叫什么名字?”
“顾淮安。淮水的淮,平安的安。”男人语气不耐烦,“再问就把你嘴缝上。”
沈郁一惊。
顾淮安?
她依稀记得书中有个极其悲情的配角大佬。
军区里的传奇人物,后来在边境任务里为了掩护新兵踩了雷,炸断了一条腿,只能转业回家,最后郁郁而终。
沈郁眯着眼打量地上躺着的那团黑影。
男人身形修长,一条腿直挺挺地伸着,另一条腿曲起。
看着……挺齐全。
“那什么,”沈郁试探着问,“你这胳膊腿啥的,没事吧?”
“没长眼睛?”
他动了动腿,军靴磕在地板上,“你也让我踹两脚验验货?看看够不够劲儿?”
沈郁听着那结实的动静,咂巴两下嘴。
还好,听着就有劲儿。
沈郁重新躺回枕头上。
看来时间线还没到那个节点。
既然让她撞上了,她得想想办法。毕竟这可是她刚赖上的饭票,要是残了废了,以后谁给她撑腰?
“我就是确认一下,别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睡了。”
“……”
地上传来一声冷哼,没再搭理她。
第二天一早,军号声响起。
沈郁吓得浑身一抖,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屋里已经大亮,空荡荡的。
要不是印泥盒还放在桌上,她都要以为昨晚是一场梦。
门被推开,顾淮安拿着个铝饭盒走进来。他身上穿着作训服,衣领和后背都湿了一块,显然已经出过早操了。
“醒了?”顾淮安把饭盒往桌上一搁,“你是猪投胎的?号声那么大都震不醒你。”
沈郁:“昨晚睡得晚,不赖我。”
“再晚两分钟我就直接把你被子掀了。”
“报告交了吗?”沈郁只关心这个。
顾淮安瞥了她一眼,从兜里摸出烟盒,想了想又塞回去。
“交了。”
沈郁松了口气,这回算是稳了。
第四章
顾淮安拉过椅子坐下,两条长腿大马金刀地敞开,眼神落在沈郁那双赤裸的小脚上。
“政审还要几天时间。这几天你就在这屋里待着,别瞎跑。”
“你是怕我跑了还是怕我出门给你丢人?”沈郁盘腿坐在床上,一脸无所谓。
顾淮安冷笑:“我是怕你出去被人当特务抓了,到时候还要老子去保卫科领人。”
沈郁不乐意了,“哪有我这么漂亮的特务。”
“别废话,部队到处是岗哨,你没证件一步都走不了,不想吃枪子就给我老实点。”
“知道了首长,保证完成任务,绝不给您添乱。”沈郁抬手在眉边比划了一下。
“少跟我嬉皮笑脸。”顾淮安站起身,“赶紧吃,凉了就倒了喂猪。”
“喂猪多可惜,我不挑食。”
“管你。”顾淮安没再搭理她,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
沈郁踩着布鞋走到桌边,揭开饭盒盖子。白米粥熬得浓稠,上面卧着个煎得焦黄的荷包蛋。
沈郁眉毛一挑,待遇不低啊。
在这个连粗粮都要算计着吃的年月,这顿早饭确实算得上奢侈。
她也不客气,端起饭盒几口就把粥喝了个底朝天,荷包蛋咬得滋滋冒油。
吃饱喝足,沈郁扯了扯身上的衣裳。
昨天在玉米地里滚过,又在刺槐林里钻过,大夏天的,后背早就被汗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皮肉上,难受得要命。
怎么闻怎么嫌弃。
她看了眼墙角的脸盆架,脸盆旁边放着块没拆封的药皂,还有个暖水瓶。
拎起暖水瓶晃了晃,满的。
沈郁拉上窗帘,脱下来的脏衣裳被她嫌弃地踢到一边。
热水倒进搪瓷盆,兑了点凉水,拿着药皂往身上抹。
她低头看着自己。
这具身体底子极好,皮肤白,腰细腿长,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不少。
哪怕是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向阳大队,原主也没被晒黑,养出了一身那帮村妇嫉妒不来的细皮嫩肉。
也难怪那帮老娘儿恨她。
这种长相放在田间地头,那就是不仅要勾男人的魂,还要挖女人的心。
擦完身子,问题来了。
看着墙角那堆脏衣服,实在下不去手再往身上套。
沈郁裹起湿头发,走到衣柜前。
“借你件衣裳穿,算我欠你的。”
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拉开柜门。
里面清一色的军装,除了作训服就是常服,连件便衣都没有。
“这人生活是有多无趣,除了绿就是绿。”
她翻找半天,只从里面扯出一件白衬衫。
这是顾淮安的常服内衬,领口都起毛边了。
沈郁也没别的选择,直接套在身上。
男人的骨架大,衬衫穿在她身上极不合身。
肩线垮到了大臂,袖子挽了好几圈才露出手腕,下摆长长地垂下来,遮住了大腿根。
系好扣子,沈郁对着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的人黑发湿润,宽大的男式衬衫下,两条腿显得更细了。
屋门“咔哒”一声。
沈郁一回头。
顾淮安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个苹果和一罐麦乳精。
他也没想到屋里是这副光景,脚下的步子硬生生刹住了。
沈郁:“……”
男人的视线从她发梢扫过,落在空荡荡的领口,最后停在她光着的腿上。
他反手关上门,把网兜往桌上一扔,喉结动了动,“谁让你动我衣服的?”
“我衣服脏成那样,怎么穿?”沈郁扯了扯衬衫下摆,“借穿一下怎么了,又没给你穿坏。”
“你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顾淮安大步走过来,气势逼人,“在男人宿舍穿成这样,你是想考验我定力,还是真觉得我不敢动你?”
沈郁撇嘴:“结婚报告都交了,你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犯浑,我看你怎么跟组织交代。反正万一报告批不下来,背处分的是你,又不是我。”
“你别激我,我是个正常男人,不是柳下惠。”
“那我脱了?”沈郁作势要解扣子,“反正也没别的衣服穿,光着更省事。”
沈郁是真不怵他。
也就是看着凶,其实骨子里守规矩得很,不然昨晚也不会宁愿睡地板也不碰她一根指头。
顾淮安气得真想把她按在腿上狠狠抽两下屁股,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害怕。
他黑着脸走到脸盆架旁,两根手指嫌弃地夹起那堆脏衣服,扔到沈郁怀里。
“换回去。”
“我不换!”沈郁把衣服往地上一扔,“臭死了,打死我也不穿。”
“不穿就光着跟我走。”顾淮安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我现在带你回向阳大队。”
沈郁愣住,“回去干嘛?王大山肯定正憋着坏要收拾我,我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就是要回去。”顾淮安捡起地上的脏衣服,重新塞回她手里,“户口本、粮油关系,还有你那些破烂家当,全都得拿回来。”
沈郁实在不想回去看那些人的嘴脸。
“那些东西不要了行不行?以后你养我。”
“不行。”顾淮安语气强硬,“老子娶媳妇,得名正言顺。要是把你这么不明不白地藏在屋里,别人还以为我是强抢民女的土匪。”
沈郁小声嘀咕:“你和土匪也没差别。”
“说什么?”
沈郁不吭声了。
顾淮安瞪她一眼,“手续必须办全,户口必须迁过来。王大山要是敢胡搅蛮缠,我让他连本带利吐出来。”
沈郁抱着衣服,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他说得在理。
嘴毒是毒了点,办事倒是挺爷们儿。
“那你得护着我。”沈郁说,“他们不想背骂名,只能往我身上泼脏水,别到时候我被送去游街了,你人都找不到。”
“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你。”顾淮安斜眼看她,“赶紧换衣服,不然我就亲自给你套上。”
沈郁知道这男人说到做到,只好抱着衣服往卫生间走。
“凶什么凶,换就换。”
顾淮安面朝门口站着,听觉被无限放大。
他拇指摩挲着钥匙齿,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一抹晃眼的白。
沈郁磨磨蹭蹭地换回那身旧衣裳出来,路过顾淮安身边,脚步顿了顿:“真要去?”
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那王大山在向阳大队就是个土皇帝,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为了几张纸惹一身腥,犯不上。”
顾淮安轻嗤,抛了抛手里的车钥匙。
“他是龙是蛇我不管,把腰杆给我挺直,今天回了村,谁当初往你身上泼脏水,你就给我按着谁的头让他在泥地里跪下。”
第五章
出了筒子楼,日头正毒。
顾淮安走得快,军靴踩地带风。
沈郁得小跑两步才能跟上,脑门上又冒了一层细汗。
她眯着眼看着前面的背影。
肩宽腰窄,身材极好。
这“大腿”确实粗,看着就让人腿软又心安。
这会儿正是出完早操去食堂的点,路边三三两两全是光着膀子的年轻兵蛋子。
大老远瞧见沈郁,看得眼直。
虽然那姑娘穿着身破旧的补丁褂子,看着寒酸,但架不住那张脸长得是真带劲。
皮肤白,几缕湿发还没干透,贴在脖颈处,衬得那儿的皮肉更嫩。
走起路来也不像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总是缩着胸,反倒仰着下巴,眉眼间带着股说不出的野劲儿。
跟在人高马大的顾首长身后,竟然没被他那煞气给压下去。
诶……诶???
她怎么跟着顾团长出来的???
顾淮安停下脚步,回头冷眼一扫:“都没吃饱?”
那群人立马噤声,缩着脖子往后退,只敢躲在树后头偷瞄。
小张早就把车停在楼下,正拿着块抹布擦车头,一抬头看见这一幕,人都傻了。
昨晚天黑没瞧真切,只觉得这女同志泼辣大胆。
今儿个大白天的一看,乖乖,这女同志长相简直比县城百货大楼挂历上的明星还惹眼。
也难怪首长真就把人领回了宿舍,还留了一宿。
铁树开花,一开就开了个带刺的红玫瑰。
“……首长,这就要走?”
顾淮安拉开车门,没好气地踹了一脚轮胎:“废话那么多,开车。去向阳大队。”
沈郁手脚麻利地爬上了后座。
这年头的吉普车减震基本靠肉,后座就是一层薄海绵包着铁皮,早就塌了,硬得像石头。
她刚坐稳,顾淮安就迈着长腿跨进来了。
“坐好。”顾淮安瞥见她斜靠在车门上没个正形,眉头微皱,“想飞出去?”
沈郁摆弄了两下那根带子,卡扣有些生锈,半天扣不上。
刚想抱怨,头顶光线一暗。
顾淮安啧了一声,倾身压了过来。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硬茬茬的短发擦过她的鼻尖,大手越过她的身前,在她腰侧摸索了一下。
“咔哒”一声,扣好了。
顾淮安撤回身子,眼神有些深沉:“你是脑子不灵光还是手没长齐全?这点事还得老子伺候你?”
沈郁眨眨眼:“那咋啦?我现在都算半个伤员,昨晚睡得我腰都快断了,腿也软,哪还有力气?”
“……”
这娘们嘴里就没一句正经话。
前面开车的小张手一抖,车子画了个龙。
睡得腰快断了?
小张满脸通红,偷瞄一眼后视镜。
首长看着冷,没想到实战起来这么猛,把人家姑娘折腾成这样?
“好好开你的车!”
顾淮安黑着脸吼了一嗓子,转头盯着沈郁,眼神危险:“嘴要是闲不住就下车跑着去。”
沈郁耸耸肩,见好就收,扭头看向窗外。
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后退,大片的玉米地和红砖房掠过。
越靠近向阳大队,沈郁眼底的笑意就越冷。
……
向阳大队,大队部。
林齐川站在桌边,一脸讨好。
王招娣坐在长条凳上嗑瓜子,一百五六十斤的身子把凳子压得吱呀叫。
“林大哥,你看我干啥?”
王招娣娇羞地抛了个媚眼,只是实在没什么美感,有些油腻。
林齐川笑笑,强忍着恶心移开视线。
要不是为了大学名额,他又怎么会放弃沈郁那种绝色,来伺候这头母猪?
“没啥,就是觉得招娣今天气色好。”
林齐川违心地夸了一句,转头看向正在喝茶的王大山,“王叔,我那推荐信的事儿……”
“急啥。”
王大山吐了口茶叶沫子,心情极好。
昨晚那一出闹得虽然有点收不住场,但结果还算让他满意。
那死丫头跑了,还一夜未归,名声算是彻底烂在大街上了。
等过两天她灰溜溜地回来,为了口吃的,还不得任由他拿捏?
到时候把她往二流子炕上一送,他闺女和林家小子的婚事自然也就顺理成章,没人敢嚼舌根了。
屋里没别人儿,王招娣把身子往林齐川身上贴了贴,压得林齐川差点没站稳:
“爹,听说那小蹄昨晚跑出去了?该不会死在哪个山沟沟里了吧?
“死不了。”王大山冷笑,“那种祸害遗千年,不出两天,她准得回来求我。”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达声。
王大山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茶缸子差点扣裤裆上。
“怎么个事儿?”
他放下茶缸子,皱着眉头往外走。
刚跨出门槛,就看见一辆车卷着尘土,嚣张至极地直接开到了大队部的院子里,一个急刹停在面前。
扬起的一捧灰全扑在了王大山脸上。
“咳咳!哪个不长眼的……”
王大山挥手赶着灰尘,刚想骂娘。
一抬头,看清那车牌上的红字头,到了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军车?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车门推开。
一条裹着军裤,穿着军靴的长腿先迈了出来。
顾淮安站直了身子,帽檐往上一推,眼神利得刮人。
那件四兜军装和腰间的武装带看得王大山腿肚子有点转筋。
他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哪里见过这种真枪实弹里杀出来的气势?
“这……这位领导,您是?”
王大山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腰都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顾淮安没搭理他,侧了侧身。
沈郁跳了下来。
“沈郁?!”
王大山和跟在屁股后面跑出来的林齐川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沈郁站在顾淮安身边,昂首挺胸。
回想了一下以前看过的那些大女主小说,摆出了一副三分讥讽,七分凉薄的表情。
“王支书,昨晚睡得挺好吧?我惦记您惦记了一晚上,特意带人回来看看您。”
林齐川脸色一白,指着沈郁的手直哆嗦:“你……你真跟野男人跑了?你不要脸!你怎么对得起我?”
顾淮安不乐意了:“把手放下。”
王招娣看着沈郁身边那个高大英俊的军官,嫉妒得眼都要红了。
“不要脸的破鞋,勾搭野男人还有理了?呸!我看你是在外面卖了一晚上吧!”
顾淮安嗤了一声,从兜里摸出烟叼了一根,眼神玩味地看向沈郁,“媳妇儿,这肥婆娘说我是野男人?”
“媳妇儿?!”
林齐川失声叫道,满脸的不敢置信。
王大山也懵了,连忙摆手:
“不可能!这丫头作风不正,那是全村都知道的烂货,领导您可别被骗了!她肯定是骗您了!”
顾淮安懒得废话:“我接她走,开介绍信,还有户口迁移证明,粮油关系转移单,现在就要。”
王大山急了。
沈郁她爹的抚恤金和补助都是他在代领,每个月足足五块钱。
这要是让她迁走了户口,这只会下金蛋的鸡不就飞了?
绝对不行!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道:“领导,这是我们大队内部的事儿。沈郁正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而且她昨晚私自离村,这属于严重的作风问题,不能迁!”
“啪!”
王大山捂着脸踉跄了两步。
沈郁呲牙咧嘴的甩着手,张口就骂:“昨儿我是给你留了脸,你要是不想要就直说,再满嘴喷粪,我把你牙敲下来!”
周围不管是看热闹的村民,还是大队部的干部,全都傻了眼。
天老爷,这沈家丫头疯了?连支书都敢打?
顾淮安看着沈郁那副张牙舞爪的小模样,咬着烟蒂的嘴角微微上扬。
行,够野,不怂。
要是这时候她还哭哭啼啼躲在他身后,那才是真没劲。
“你……你敢打我?”王大山捂着脸,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来人啊!把这个搞破鞋的烂货给我抓起来!这是袭击村干部!”
几个民兵拿着木棍犹豫着想上前,林齐川也想趁机表现,往前凑了一步。
顾淮安眼神一冷,手里的烟盒往地上一摔。
“我看谁敢动!”
第六章
这一嗓子吼出来,还真没人敢动了。
那一身四个兜的军官服,在这穷乡僻壤比县里的大盖帽还好使。
谁也不敢当这出头鸟。
真要是一棍子下去碰着这位爷,全家老小都得跟着吃挂落。
沈郁心里痛快。
她反手拽住顾淮安的袖口,这现成的大旗不扯白不扯。
狐假虎威,她最拿手了。
“首长,他们刚才说要把我抓去游街,还说你是野男人。”
顾淮安回头扫了她一眼,没戳穿她的小算盘。
“刚才谁说的?站出来让老子瞧瞧。”
王大山冷汗直冒:“误会,都是误会……咱们大队也是为了抓作风问题……”
“我跟我媳妇儿作风有没有问题,轮得到你一个村支书来管?”顾淮安冷笑,“你想替组织审查审查我?”
“不敢!不敢!”
王大山吓得差点跪下,他扭头想找林齐川和王招娣顶缸,结果那俩人早就缩到门后头去了。
沈郁哼哼两声,刚要趁热打铁,突然传来一声嚎叫。
“沈郁!你个杀千刀的小娼妇!”
人群被撞开,二流子的老娘赖寡妇披头散发地冲过来,手里举着把剪刀,直奔沈郁的面门。
这婆娘平时在村里就是个浑不吝,仗着自己是贫农成分,没少撒泼。
“你把我儿子踢废了,拍拍屁股就想走?没门!今儿个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一剪子捅死你!”
小张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挡在前面,把赖寡妇拦了下来。
她也不硬闯,顺势往地上一瘫。
“老天爷啊!没法活了啊!这破鞋勾引我儿子钻玉米地,我也就认了!可她提起裤子不认账,还下死手啊!我家三代单传,这是要让我绝户啊!”
林齐川躲在后面,眼睛一亮。
故意伤害的罪名要是坐实了,别说是首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包庇!
沈郁皱眉,刚要开口骂回去。
一只大手按在她头顶,把她往身后一拨。
顾淮安挡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撒泼打滚的赖寡妇。
“你是说,我媳妇儿把你儿子的鸟给踢废了?”
男人声音低沉,语气里听不出喜怒,透着股子糙劲儿。
赖寡妇一愣,没想到这当官的说话这么不讲究,愣是接不住话。
“啊……是!那是命根子啊!大夫都说了,以后能不能用都不好说!她得赔钱!还得……还得给我儿子当媳妇赎罪!”
周围几个大老爷们憋红了脸,想笑又不敢笑。
沈郁脸上也有些发热,这人说话真是百无禁忌。
顾淮安笑笑:“踢得好。”
赖寡妇傻了:“啥?”
“我说踢得好。”
他划着火柴,深吸一口烟,“你儿子裤裆里那二两肉不老实,敢对着军嫂耍流氓,废了那是轻的。”
他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外面,“换了老子在场,直接把他那玩意儿割下来喂狗,省得以后再祸害人。”
众人:“……”
林齐川脸都绿了,这哪里是首长,简直就是个兵痞!
顾淮安还没完,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沈郁:
“就她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有多大劲儿?踢废了只能说明你儿子那话儿本来就不中用,是个软蛋。”
沈郁本来一肚子火,听到这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是,我也没使劲儿啊,谁知道他那么脆。”
赖寡妇被这一通抢白气得直翻白眼,一骨碌爬起来,挥着剪刀就要往上冲。
“我不活了!当官的欺负人啦!”
“小张!”顾淮安一声厉喝。
“到!”车旁的小张立马立正。
“去公社派出所,就说向阳大队有人持械行凶,意图谋害军官家属。把那废物连同这一家子都带走,好好查查祖宗三代!”
赖寡妇一听要抓人,还要查三代,举着剪刀的手僵在半空。
这年头谁家经得起查?
家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要是翻出来,都得去劳改。
她吓得一激灵,也不嚎了,扭头钻进人群,眨眼就没了影儿。
顾淮安冷眼扫过四周:“还有谁有意见?一块站出来,我让小张一次性全带走。”
没人敢吭声。
他转身看向已经抖成筛子的王大山,手指虚虚一点。
“开介绍信。”
王大山哪还敢废话,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开抽屉,找出信纸和红印泥。
那是大队的公章,平时金贵得很。
“王支书,手别抖啊。”沈郁眉眼弯弯,“知道的说是您给我开介绍信,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在签卖身契呢。”
王大山牙都快咬碎了。
红戳盖下,尘埃落定。
沈郁站在桌前,一把将信纸抽了过来,贴在顾淮安身边仔仔细细从头读了一遍。
她早上刚擦过身子,身上一股皂角味。
顾淮安并不讨厌,顺势抬起胳膊,往她肩上一搭。
“看清楚点,没少字儿吧?”
“没少,就是字丑了点。”
沈郁将介绍信折好,贴身收进怀里,又伸出一只摊平的手掌,直直递到王大山眼皮子底下。
“信开好了,钱呢?”
王大山刚想松口气,闻言差点一口气没捯上来:“……啥钱?”
“装傻是吧?”
沈郁脸上笑意一敛,眼神冷下来。
“我是烈士子女,每个月都有五块钱生活补助,都是经您的手。之前我不懂事,怕得罪您没敢要,现在我要走了,这笔账咱得算算。”
还没散去的村民顿时炸开了锅。
“乖乖,一个月五块,这都多少年了?”
“那得好几百了吧?”
王大山面皮紫胀。
这钱早被他拿去给家里盖大瓦房,给大儿子疏通关系进厂了,哪还拿得出来?
“沈郁!你别血口喷人!那钱我都给你置办吃穿了!你这一身肉不是吃出来的?你小时候生病抓药不花钱?”
“吃穿?”
沈郁冷笑着扯了扯身上的旧褂子。
“您是给我吃龙肉了还是穿凤羽了?这破衣裳还是隔壁二婶子不要了给我的。您闺女身上那的确良倒是换得勤,合着是拿我爹的命换的?”
“你……”
“不给是吧?”
沈郁转头,变脸比翻书还快,眼圈说红就红,伸手拽住顾淮安的袖口。
“首长,您瞧瞧,这就是我们村的干部。欺负孤儿寡母,贪污烈士抚恤金。这事儿要是捅到公社,捅到县里……”
顾淮安都气笑了。
这女人用起他来是真不客气。刚抽人嘴巴那么顺手,现在跟他装什么哭。
真当他是傻子?
“小张。”顾淮安吐掉嘴里的烟蒂,军靴在地上碾了碾,“去把车上的枪拿下来。”
“是!”
小张答应得响亮,转身就往吉普车跑。
“别!别别别!我想起来了!还在!钱还在!”
一听要拿枪,王大山怂了,赶紧掏钱。
他是真怕这当兵的犯浑。
这荒山野岭的,要是给他一枪说是走火,他找谁说理去?
王大山心如刀绞地数出一叠大团结,又凑了一些零碎的毛票。
这是他准备给二儿子娶媳妇的彩礼钱,也是他的棺材本啊!
“拿来吧你!”
沈郁没耐心看他磨叽,一把夺过钱。
也不避讳人,当着众人的面,手指头沾着口水哗哗点了一遍。
一共四百块零三毛。
沈郁皱眉:“怎么才这么点?”
顾淮安瞥一眼:“不少了,再逼他就得去上吊,赶紧收起来。”
沈郁把钱往兜里一揣,拍了拍鼓囊囊的口袋,冲着王大山灿烂一笑:
“谢了王叔,以后逢年过节,我就不回来看您了,省得您看着我心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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