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一直在传递朱元璋“鞋拔子脸”形象？

历史课本上明太祖的照片换了。

很多人小时候在历史课本里看到的朱元璋，都是那张下巴前凸、脸颊狭长还满脸黑痣的“鞋拔子脸”，现在再翻新版课本，换成了五官匀称、面容丰满、神态庄重的画像。

记者查看人教社官网发现，朱元璋在历史书上“换脸”已经很多年了。2019年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普通高中教科书《中外历史纲要（上）》中，朱元璋就已告别“鞋拔子脸”。

在人教社官方网站上，2024年版的初中历史教科书（七下）中朱元璋也已被替换。

记者发现，在《明清肖像画的传移摹写与鉴定故宫研究院学术讲坛第七十六讲》中有描述，在清人胡敬的《南薰殿图像考》中，记载的朱元璋画像就有十二帧之多。这些画像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为天庭饱满，俊朗和煦，如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明太祖全身坐像及晚年半身像等，均属此类，称为正形像；一类为下颚凸出，脸颊拉长，面颊布满黑痣，如中国国家博物馆和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明太祖全身坐像等，称为异形像。（广州日报12月9日报道）

朱元璋的异形像究竟是如何如此广泛地流传，这其实并不能简单认为是一些学者揣测的朱元璋为了安全考虑，从而刻意绘制明显夸张的异形像。

这当然是历史之谜。明清鼎革以后，清王朝系统性地分多次清理了不光是明代的大量史料、文人笔记以及地方志，相当程度上对明皇室政治形象给予抹黑，突出展现明王朝失去江山是失德的必要结果、清王朝取而代之是天命所归的结论。

这种系统性抹黑，不但在清朝不同时期曾迎来不断质疑，而且随着近些年考古发现，从而从一些具体上批驳和证伪了一些抹黑。最典型的就是明神宗万历皇帝，清代所修史书以及明清文人对之给予了反复抹黑，将之渲染为怠政三十年的无用皇帝。但事实上，万历皇帝的所谓怠政，按照考古发现，万历帝尸骨存在腿部不对称、右腿轮廓僵硬，进一步支持严重骨关节疾病的可能性，这也使得人们重新回头注意一些残存史料记载的，万历帝从万历十八年（1590年）起多次提及“腰痛脚软，行走不便”，至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已出现“左足动履不便，不能穿鞋”的症状，符合痛风或骨结核的特征。

而且，万历皇帝被抹黑，很重要的一点是他在任期间其实取得了非常杰出的征伐功业，抗日援朝战争取得决定性胜利，在辽东的军事布置抵御建州女真也有成效。不仅如此，在明代晚期进入冰河期气候危机的情况下，万历帝朱翊钧试图推动国家税收体系从农税转向工商矿业税，从而减轻政治和社会危机。但他的努力其实受到了以江南科举世家，也就是兼营贸易的地主家族阶层的强烈抵制。

说回朱元璋。朱元璋的宏图伟业当然无法被整体性否认，但可以通过歪曲其形象，使得“相由心生”的观念暗自传递到人们对于朱明王朝合法性、朱元璋个人的认知中。

至于为什么明代不同历史时期，就开始流传朱元璋的异形像，这个问题当然不能用防卫安全来解释。朱元璋在洪武三十一年驾崩后，就已经不存在这方面的安全问题。而且，如果说帝王必须对外发布一套异形像才能保卫安全，那么朱元璋之后的其他明代帝王，以及明清鼎革以后的清代帝王也没有这样做。

更可能的原因在于，朱元璋受个人认知的局限，再加上平衡国家不同地区的利益，尤其是稳固脱离了中原汉族王朝统治数百年的燕云之地，因而采取了更为突出的重农抑商，尤其是抑制江南地区地主士绅的经济和政治利益的政策。

尽管元代中后期的经济政策当然比明代任何时期都要混乱糟糕，但由于货币改革频繁，再加上大量采用包税制，所以在元代，江南地区地主士绅的利益其实可以通过贿赂俘获元朝官员来保障。所以，这一地区的地主士绅对于朱元璋的高压和区别化政策感到十分不满。

朱元璋的长子、太子朱标的原配妻子，来自于朱元璋同一派系的淮西地区的勋贵常遇春家庭。朱标长子朱雄英，也因此带有很强的淮西标签。朱标在原配妻子去世后，扶正的妾室吕氏，就来自于江南地主士绅家庭。很蹊跷的是，朱标长子朱雄英很快发病死亡。而吕氏生下的庶子朱允炆则受到江南地主士绅阶层涌现出的诸多知名知识分子的栽培，最终在朱标早于朱元璋死后，被立为皇太孙。朱允炆登基后，急切地推行削藩政策，并取消朱元璋抑制江南的政策，用江南知识分子鼓吹的那一套与江南士大夫共天下。当然，随着燕王朱棣起兵靖难并推翻朱允炆政府，明朝之后的政策又逐渐回到了抑制江南，平衡各地的路子上。

这也决定了，对于朱元璋、朱棣乃至后来大凡有所作为，尤其是对外军事行动大有作为的明朝皇帝，江南地区文人都会想尽办法编造各种段子来抹黑其形象。这些做法到了清朝，更成为官方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