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鞋拔子脸” 朱元璋“真容”回归教科书

文|赵赵

编辑|赵赵

2025年秋季开学，一场"静悄悄的历史整容"在全国课堂上演。

翻开新版人教版历史教材，那个陪伴几代人的朱元璋"鞋拔子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圆脸方额、眉目清朗的开国皇帝——威严端庄，帝王气度尽显。

这一换，引爆全网。有人拍手叫好："早该换了！"也有人困惑："我读了十几年书，原来一直被骗了？"

更多人在问：朱元璋到底长什么样？那张流传六百年的"猪腰子脸"，究竟是真是假？

先说个冷知识。

在中国历代帝王中，朱元璋是画像存世最多的一位。清代南薰殿里，光朱元璋的画像就有13幅，数量碾压所有帝王。

问题来了——这13幅画像里，朱元璋的模样天差地别。

第一类只有2幅。画中人圆脸饱满，眉清目秀，龙袍加身，正襟危坐，一副开国之君该有的气度。

第二类足足11幅。画中人额头高耸、下巴前翘，整张脸像被人从中间捏扁了，两头尖中间凹。脸上还布满密密麻麻的黑痣，有的版本说12颗，有的说72颗。

网友们给这模样起了一堆外号："鞋拔子脸"、"猪腰子脸"、"芒果脸"……

同一个人，画像差距能这么大？这事在历史上绝无仅有。

南京博物院研究人员早就指出：那些"异形像"与朱元璋真实面貌相差甚远，明代就已在民间流传。20世纪编教材时条件有限，把这类画像选了进去，结果一用就是几十年。

说白了，几代中国学生看到的朱元璋，很可能是"山寨版"。

那真正的朱元璋长什么样？明朝人留下了第一手证词。

万历年间吏部尚书张瀚，曾进入紫禁城武英殿亲眼瞻仰朱元璋御容。回来后在《松窗梦语》里写道："太祖之容，眉秀目炬，鼻直唇长，面如满月，须不盈尺，与民间所传奇异之像大不类。"

翻译成大白话：朱元璋眉毛秀气，目光炯炯，脸盘圆润像满月。跟民间流传的那些怪异画像，完全不是一回事。

另一位官员张萱的经历更有意思。张萱的父亲在云南做知县时，曾在黔国公府见过一幅朱元璋画像——"龙形虬髯，左脸有十二黑子"，跟民间版本差不多。

后来张萱入朝为官，进入皇宫内府亲眼看到官方收藏的画像，当场惊了："高皇帝乃美丈夫也！"

好家伙，原来朱元璋是个"美男子"！哪有什么龙形怪脸、满脸麻子？

两位明朝高官的证词说明一个事实：早在明代中后期，朱元璋的画像就已分裂成两个版本——官方的"端庄版"藏在皇宫深处，民间的"丑陋版"到处流传。

民间那个丑版本，到底是谁搞出来的？

建文四年（1402年），朱棣通过"靖难之役"夺取皇位，面临继位合法性危机

永乐十一年（1413年），朱棣为父亲撰写《孝陵神功圣德碑》，首次渲染："龙髯长郁，项上奇骨隐起至顶，威仪天表，望之如神"

目的：将朱元璋塑造成"真龙天子"，以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

明初相士袁忠彻《古今识鉴》进一步具象化："龙瞳凤目、辅骨插鬓、天地相朝"——"天地相朝"即额头下巴突出的"鞋拔子脸"特征源头

明代中期后，商品经济发展、市井文化兴起，民众对"草根皇帝"传奇想象愈发强烈

民间画师顺着"真龙天子"传说自由发挥：龙有长脸便拉长下巴；龙有鳞片便将黑痣解读为"未退化的龙鳞"

"十二黑痣应星辰"、"七十二颗黑子"等说法，实为刘邦传说的移植

古代相术标准：帝王命不以美丑论，而看"奇不奇"——异相反而是"天命"象征

明代陆容《菽园杂记》记载：画工逼真绘像不称旨，唯"于形似之外，加穆穆之容"者获赏

很多人第一反应是：肯定是清朝干的！满清入关后故意丑化前朝皇帝嘛！

这个说法听着解气，学界考证后却发现：证据不足。

清宫档案记得清楚。乾隆九年，内务库统计宫中画像，明太祖朱元璋只有"大小像两轴"。乾隆十四年移藏南薰殿时，仍然只有2幅。

那11幅"鞋拔子脸"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答案是嘉庆年间。

嘉庆七年，学者记载南薰殿中明太祖画像已增至12轴。新增的异像全部来自民间收藏，清廷不加甄别就收了进去。

换句话说，清朝确实没刻意丑化朱元璋，只是"好心办坏事"——把民间山寨画像当正品收藏了。

那民间的"丑陋版"怎么来的？

这就要说到一个关键人物——朱元璋的亲儿子，明成祖朱棣。

建文四年，朱棣发动"靖难之役"，从侄子建文帝手里抢了皇位。这事干得不光彩，朱棣一辈子都在为"得位不正"找补。

怎么找补？神话老爹。永乐十一年，朱棣给朱元璋修孝陵时，亲自撰写《孝陵神功圣德碑》。碑文这样描述朱元璋长相："龙髯长郁，项上奇骨隐起至顶，威仪天表，望之如神。"

什么意思？朱棣是说：我爹不是普通人，是真龙天子！脸长得跟龙似的！既然我爹是真龙，我这个龙子继承皇位，天经地义！

朱棣开了头，手下人立刻跟上。深受朱棣信任的相士袁忠彻，在《古今识鉴》里进一步发挥，说朱元璋"龙瞳凤目、天地相朝"。什么叫"天地相朝"？就是额头和下巴都往前突——这不就是"鞋拔子脸"的标准特征吗？

源头找到了。朱棣为给自己篡位找合法性，硬把老爹的脸往"龙"上靠。本意是神话朱元璋，结果画着画着就跑偏了。

到了明代中后期，市井文化兴起，老百姓对"草根皇帝"的传奇故事特别感兴趣。民间画师没见过皇宫真迹，顺着"真龙天子"的传说自由发挥：

龙有长脸？那就把下巴往前拉！龙有鳞片？脸上的黑痣就是没退化的龙鳞！

越画越离谱，越传越玄乎。

更绝的是，刘邦"左股有七十二黑子"的传说，也被嫁接到了朱元璋脸上。麻子从12颗变成72颗。

这不是丑化，是"神化"——古人相信帝王必有异相，长得越奇怪越说明天命所归。

《史记》写刘邦"隆准而龙颜"，《隋书》写杨坚"龙颔，额上有五柱入顶"。帝王长得跟常人不一样，这是标配。

朱元璋从乞丐干到皇帝，剧本太逆天，老百姓觉得：这人肯定不是凡人，脸一定很特别！

民间就是这么想的，画师就是这么画的。好不好看不重要，"奇"才重要。

这次教材换图，不是心血来潮，有扎实证据支撑。

第一条：遗传学。

学者对比过明朝历代皇帝画像。从朱棣到朱高炽，从朱瞻基到朱祁镇，五代人的官方画像全是圆脸宽额，家族特征高度统一。

基因不会骗人。朱元璋要真长着"鞋拔子脸"，后代子孙怎么可能一个都没遗传到？

更有说服力的是朱元璋的外甥李文忠，史书明确记载是"美男子"。按"外甥像舅"的规律，朱元璋不可能太丑。

第二条：服饰考证。

专家研究那11幅"异形像"，发现致命破绽——有的画像帽子上出现"帽正"，这是清朝才有的装饰；有的龙袍纹样跟明初礼制对不上。

说明这些异像根本不是明初宫廷画师画的，而是后世民间画师凭想象瞎编的。

第三条：文物检测。

2023年，南京明孝陵博物馆对馆藏洪武三年朱元璋画像做了高科技检测。结果显示，画像原本"面庞方正、眉目清秀"，脸上那些黑痣是后人添加的，添加时间晚于明代中期。铁证如山。

新版教材选用的画像来自台北故宫南薰殿旧藏《明太祖晚年半身像》，服饰规整，完全符合明代帝王冠服制度，是官方认可的御容。

两岸故宫达成共识：圆脸正像才是朱元璋的真实模样。

换图这件事，意义远不止"给朱元璋整容"。

长期以来，"鞋拔子脸"深入人心，成了网络文化中的"梗"。影视剧拍朱元璋，演员化妆也往"丑"了靠。2019年电视剧《大明风华》播出，朱元璋一转身，观众吓一跳，弹幕刷屏："太吓人了！"

一代开国皇帝，形象就这么被消解了。

视觉信息的传播速度和记忆强度，远超文字。错误的视觉符号一旦扎根，纠正起来比辨析文字难得多。

这次换图，本质是一次"去误读"。从猎奇回归实证，从传说回归史料，从符号回归真实。

有人担心：换成好看的画像，是不是在"美化"朱元璋、"洗白"历史？

大可不必。朱元璋的功过，历史自有评说。废除丞相、屠杀功臣、文字狱……该批评的一条都跑不掉。评价历史人物，靠的是史料和逻辑，不是一张脸。

把画像从讹误纠正回史实，恰恰是让评价回归文本本身，而不是被一张夸张的怪脸带偏。

六百年前，一个放牛娃从淮西凤阳走出来，打下了一个帝国。

六百年后，这位开国皇帝终于在教科书里"帅"回来了。

朱元璋的伟大，从来不需要靠一张怪脸来证明。那些"龙颜异相"的传说，都是后人强加的滤镜。真正让朱元璋青史留名的，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战略智慧，是驱逐蒙元、恢复华夏的历史功业。

教材换了一张图，换来的是更贴近真实的历史。这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