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高跟鞋
发布时间:2025-12-13 21:03 浏览量:1
渭南的秋老虎来得烈,傍晚的朝阳大街还飘着柏油路面的余温,马俊彦锁上“俊彦汽修”的卷帘门时,额角的汗珠子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凉得他打了个哆嗦。刚转身,一双杏色高跟鞋突然撞进视野——七厘米细跟,鞋头镶着颗碎钻,在路灯下闪着微光,像极了多年前他在西安民生百货见过的那双。
“师傅,能修吗?”女人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渭南方言特有的尾音,像掺了蜂蜜的醪糟。
马俊彦抬头,撞进一双含着水汽的杏眼。女人穿米白色真丝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皓白的手腕,腕上戴着只银镯子,是渭南老银匠打的那种缠枝莲纹样。她叫薛凤仪,刚从临渭区的中学下班,车胎在东风街拐口被钉子扎了,推着走了半条街才看到这家亮着灯的汽修店。
“能修,二十分钟。”马俊彦弯腰检查轮胎,指尖沾了点灰,“你进屋等,屋里有风扇。”
汽修店的里间摆着张旧沙发,茶几上放着个搪瓷缸,墙上挂着幅褪色的华山风景画。薛凤仪坐下时,高跟鞋轻轻磕了下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马俊彦端来一杯凉白开,玻璃杯子上凝着水珠,她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同时顿了顿。
“师傅贵姓?”薛凤仪抿了口水,目光落在他沾着油污的工装裤上,裤脚还沾着点渭河边的泥沙。
“马俊彦,叫我马哥就行。”他挠了挠头,“你呢?看着不像附近的。”
“薛凤仪,在实验中学教语文。”她笑了笑,眼角有浅浅的梨涡,“平时都走朝阳路,今天绕路办事,没想到这么倒霉。”
马俊彦没再接话,转身出去修轮胎。电钻的声音嗡嗡响,薛凤仪坐在屋里,能看到他忙碌的背影,宽肩窄腰,动作麻利得很。她想起白天课堂上学生闹的笑话,又想起家里空荡荡的房子,丈夫在外地做工程,半年才回一次渭南,日子过得像白水一样寡淡。
二十分钟后,马俊彦敲了敲房门:“修好了,试试?”
薛凤仪起身时,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嗒嗒嗒的声响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走到车旁,试着开了两步,轮胎稳稳当当。“多少钱?”她掏出钱包。
“三十五。”马俊彦低头收拾工具,“轮胎补了个补丁,还帮你检查了胎压。”
薛凤仪递给他一张五十块的纸币,摆摆手:“不用找了,辛苦你了马哥。”
“那不行,该多少是多少。”马俊彦固执地找了十五块零钱给她,指尖碰到她的指甲,她的指甲涂着裸色指甲油,干干净净的。
“那谢谢马哥了,以后车有问题还找你。”薛凤仪坐上驾驶座,摇下车窗冲他笑了笑,高跟鞋踩下油门,车消失在夜色里。
马俊彦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越来越远,鼻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和汽修店的机油味混在一起,竟不显得突兀。他低头,看到地上有根掉落的发丝,黑亮黑亮的,想必是她的。
之后的日子,薛凤仪果然常来。有时是车胎没气,有时是雨刮器坏了,有时甚至只是路过,特意拐进来买瓶矿泉水。每次来,她都穿着不同款式的高跟鞋,红色的、黑色的、裸色的,踩在汽修店的水泥地上,嗒嗒嗒的声响成了马俊彦最期待的声音。
“马哥,今天渭南有雨,你这店门口要不要垫块木板?”薛凤仪今天穿了双黑色细跟凉鞋,脚踝处系着蝴蝶结,“上次下雨我看你这儿积水了。”
“没事,习惯了。”马俊彦递给她一瓶冰镇可乐,“你怎么知道今天下雨?”
“看天气预报了呗,语文老师也得关心天气。”她拉开拉环,气泡滋滋作响,“对了,马哥,你去过渭南老街吗?最近新开了家甑糕店,味道特别正宗。”
马俊彦愣了愣,他常年守着汽修店,除了进货,很少去市区。“没去过,没时间。”
“忙也得吃饭啊。”薛凤仪眨了眨眼,“周末有空吗?我带你去尝尝,就当是谢谢你上次帮我拖车。”
那是上周,她的车在渭河南岸抛锚,打了好几个救援电话都没人来,最后想起马俊彦,给他打了个电话。他二话没说,开着拖车赶了过去,忙到半夜才把车拖回店里,没收她一分钱救援费。
“行啊。”马俊彦喉结动了动,“周末我早点关门。”
周末这天,薛凤仪穿了双米色粗跟鞋,搭配碎花连衣裙,看起来比平时温婉了许多。马俊彦换了件干净的白T恤,牛仔裤,头发也特意梳过。两人并肩走在渭南老街上,青石板路被太阳晒得暖暖的,路边有卖油糕、踅面的小摊,香味扑鼻。
“这家甑糕店在巷子里,得往里走。”薛凤仪走在前面,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马俊彦跟在后面,目光忍不住落在她的脚上,那双脚裹在米色高跟鞋里,纤细秀气,每走一步都像在跳舞。
甑糕店的老板是个老太太,看到薛凤仪就笑着打招呼:“小凤又来啦?今天带朋友了?”
“张奶奶,这是马哥,我朋友。”薛凤仪笑着回应,“来两份甑糕,多放红枣。”
甑糕软糯香甜,红枣的甜味裹着糯米的清香,马俊彦吃得津津有味。“确实好吃,比我以前吃的都正宗。”
“那是,张奶奶做了三十年甑糕了,用的都是渭北的红枣和糯米。”薛凤仪舀了一勺甑糕放进嘴里,嘴角沾了点糯米粉,马俊彦伸手想帮她擦掉,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假装挠了挠脸。
薛凤仪察觉到他的动作,脸颊微微发烫,低头继续吃甑糕。两人沉默地吃完甑糕,走出巷子时,夕阳正斜斜地照在老街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马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薛凤仪突然开口,“看你修车这么熟练,不像半路出家的。”
马俊彦叹了口气:“以前在西安的汽修厂当师傅,后来我妈身体不好,就回渭南了,自己开了这家店。”他顿了顿,“我媳妇……前几年走了,车祸。”
薛凤仪愣住了,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爽朗的男人,心里藏着这样的伤痛。“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事,都过去了。”马俊彦勉强笑了笑,“她以前也喜欢穿高跟鞋,跟你一样,每次下班回来,高跟鞋嗒嗒嗒地响,我就知道她回来了。”
薛凤仪心里一酸,看着他眼底的落寞,突然觉得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孤独的人。“马哥,以后有什么事,你也可以找我。”她轻声说,“我家就在附近,电话你有。”
马俊彦点点头,心里暖暖的。那天下午,他们在渭南老街上逛了很久,从钟楼走到鼓楼,从卖皮影的小店走到卖老粗布的摊位。薛凤仪给他讲渭南的历史,讲老街的故事,马俊彦听得认真,偶尔插一两句话,两人聊得格外投机。
回到汽修店时,天已经黑了。薛凤仪站在门口,高跟鞋轻轻磕着地板:“马哥,今天谢谢你陪我出来。”
“该我谢谢你才对,让我吃到了这么好吃的甑糕。”马俊彦看着她的眼睛,“以后常来。”
“会的。”薛凤仪笑了笑,转身上车,高跟鞋踩在车门边,发出嗒的一声。车开出去不远,她突然停下车,摇下车窗冲他喊:“马哥,明天我给你带早餐,渭南的时辰包子,好不好?”
马俊彦用力点头,看着她的车消失在夜色里,嘴角忍不住上扬。
从那以后,薛凤仪每天早上都会给马俊彦带早餐,有时是时辰包子,有时是豆腐脑,有时是油饼夹菜。马俊彦也会在她下班后来接她,开着他那辆旧皮卡,沿着朝阳大街慢慢走,听她讲学校里的趣事,讲她对生活的迷茫。
“马哥,你说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有一天,薛凤仪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我丈夫除了给钱,什么都给不了我,我们俩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马俊彦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活着,不就是为了图个舒心吗?要是过得不开心,再有钱也没用。”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凤仪,你值得更好的。”
薛凤仪眼睛一红,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些话,她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在马俊彦面前,她却能毫无保留地倾诉。“马哥,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虽然一个人,但活得自由自在。”
“我也羡慕你,有稳定的工作,有自己的追求。”马俊彦笑了笑,“其实我们都一样,只是缺少一个懂自己的人。”
车开到薛凤仪家小区门口,她没有立刻下车,而是转头看着马俊彦:“马哥,我……”她欲言又止,脸颊通红。
马俊彦心跳加速,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也想说,可他又怕,怕破坏了现在的关系,怕给她带来麻烦。“凤仪,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薛凤仪眼里闪过一丝失落,点点头,推开车门。高跟鞋踩在小区的石板路上,嗒嗒嗒的声响越来越远,马俊彦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心里五味杂陈。
没过多久,薛凤仪的丈夫回来了。那天,马俊彦正在修一辆货车,看到薛凤仪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起走过来,男人搂着她的腰,看起来很亲密。薛凤仪看到他时,眼神躲闪,没有打招呼。
男人要把车开去保养,薛凤仪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攥着包,高跟鞋踩在地上,显得有些局促。马俊彦低着头,假装没看到他们,手里的扳手敲得叮当响,心里却像被针扎一样疼。
“师傅,麻烦快点,我们还要去参加饭局。”男人的声音带着不耐烦,打量马俊彦的眼神带着轻蔑。
“知道了。”马俊彦冷冷地回应,动作却慢了下来。
薛凤仪想说什么,却被男人拉了一把:“走了,别在这儿耽误时间。”
两人转身离开,薛凤仪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远,马俊彦抬头,看到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委屈
从那以后,薛凤仪很久没来过汽修店。马俊彦每天守着店,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常常会想起她的高跟鞋声,想起她的笑容,想起两人在渭南老街上的时光。
有一天晚上,外面下着大雨,马俊彦正要关门,突然听到熟悉的高跟鞋声。他抬头,看到薛凤仪站在门口,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颊上,眼神红肿。
“马哥……”她声音哽咽,话没说完就哭了起来。
马俊彦赶紧把她拉进屋,拿了条干毛巾给她:“怎么了?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
薛凤仪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我跟他吵架了,他动手打我。”她撸起袖子,胳膊上有一块淤青,“马哥,我不想跟他过了,我想离婚。”
马俊彦心里一紧,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别哭,没事了,有我呢。”他递给他一杯热水,“先暖暖身子,有什么事慢慢说。”
薛凤仪喝了口热水,情绪稍微稳定了些。“他回来以后,就疑神疑鬼的,说我跟别的男人来往,今天竟然动手打我。”她吸了吸鼻子,“马哥,我以前觉得,凑活过就行了,可现在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就离婚。”马俊彦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坚定,“如果你决定了,我支持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薛凤仪看着他,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感动的泪。“马哥,谢谢你,只有你愿意相信我。”
那天晚上,薛凤仪在马俊彦的汽修店住了一夜。马俊彦在沙发上凑活了一晚,听着里间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心里很踏实。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这个穿着高跟鞋、温柔又坚韧的女人了。
离婚的过程并不顺利,薛凤仪的丈夫不同意,到处散布谣言,说她不守妇道。学校里的同事对她指指点点,学生家长也有意见,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马俊彦一直陪着她,帮她找律师,帮她处理各种琐事,每天晚上都开车送她回家,看着她安全进屋才离开。
“马哥,我有时候真的很害怕。”有一天晚上,薛凤仪坐在副驾驶座上,声音低沉,“我怕自己撑不下去。”
马俊彦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微微颤抖。“别怕,有我在。”他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力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薛凤仪转头看着他,眼眶通红:“马哥,我喜欢你,从第一次在你店里修车就喜欢了。”
马俊彦心跳加速,他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凤仪,我也喜欢你。”他轻轻抚摸着她的手,“等你离婚了,我们就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
薛凤仪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无声地滑落。有他这句话,再大的困难她都能克服。
三个月后,薛凤仪终于离婚了。那天,她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走进汽修店,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马哥,我自由了。”
马俊彦放下手里的工具,快步走到她面前,紧紧抱住她:“凤仪,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薛凤仪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是幸福的泪。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的爱情喝彩。(2025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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