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鞋现,金线诉衷肠,甄嬛临终留给弘历的秘密
发布时间:2025-12-21 08:52 浏览量:1
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乾隆十年,圣母皇太后钮祜禄氏,薨。
紫禁城挂上了白幡,钟磬之声三日不绝。皇太后生前居住的寿康宫,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只剩下风穿过殿宇的呜咽。大行皇帝弘历,亲扶灵柩,缟素哀哭,几近昏厥,天下皆赞其仁孝。
一应丧仪过后,寿康宫的老人儿被遣散的遣散,恩养的恩养。最后,只剩下了槿汐。她是大行皇太后的心腹,是从潜邸一路跟过来的老人。皇帝恩旨,许她留在宫中,颐养天天年。
这夜,槿汐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寿康宫里,为旧主整理遗物。当她打开那个陪伴了主子一生的紫檀木梳妆盒时,在最底层的暗格里,她摸到了一对小巧柔软的东西。
借着烛光一看,竟是一双从未见过的、崭新的虎头鞋。鞋底用的是千层底,纳得密密实实;鞋面是明黄色的贡品蜀锦,虎眼用黑曜石点缀,活灵活現。最让槿汐浑身冰凉的,是鞋帮上用捻金线绣着的一行小字。
那字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主子晚年礼佛时抄经的字体。
一行字,如一道惊雷,劈开了紫禁城最深的秘密。
“弘历,若有来生,额娘还做你的额娘。”
(01章)尘封的秘密
寿康宫的烛火,在这深夜里像一粒被黑暗吞噬的豆子,明明灭灭。
槿汐的手在颤抖,那双虎头鞋仿佛不是丝绵所制,而是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一直麻到心里。
弘历……当今的万岁爷。
额娘……
这两个词,被一根看不见的线连在一起,再由这双本不该存在的虎头鞋作为物证,指向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大清国本的惊天秘密。
她伺候了太后一辈子,从她还是个不受宠的格格,到权倾后宫的熹贵妃,再到尊贵无匹的圣母皇太后。她自认是这世上最了解主子的人,可她从未见过这双鞋,更不知道这行字的含义。
主子是皇上的养母,这是天下皆知的事。皇上生母为格格钱氏,早早薨逝,主子受先帝之托,抚养皇子。为了这份抚养之恩,皇上对主子孝顺备至,母子情深,传为佳话。
可……“额娘还做你的额娘”?
这语气,不像是养母对养子的期许,更像是一位亲生母亲,在无法言说的思念中,许下的来生之约。
槿汐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无数被她刻意忽略的画面,此刻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她想起很多年前,还是皇子的弘历第一次来给当时还是熹妃的主子请安。那孩子拘谨地站在殿中,低着头,不敢看人。主子却一反常态,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她一人。她亲手端了一碗冰糖燕窝羹,走到弘历面前,蹲下身,柔声说:“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当弘历抬起头,那张酷似先帝,又带着几分主子年轻时影子的脸庞暴露在烛光下时,槿汐清晰地记得,主子的手,在那一瞬间,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那一碗燕窝羹,差点就洒了。
她还记得,弘历在尚书房读书,被师傅打了手板心。消息传到景仁宫,主子正在修剪一盆绿菊,当场就折断了一支最盛的花。她面无表情地对槿汐说:“去,把我那瓶顶好的玉露膏,给四阿哥送去。嘱咐他,别让汗浸了伤口。”
那时的槿汐只当是主子仁慈,如今想来,那份超出寻常的关切,那份隐藏在平静下的心疼,哪里是“仁慈”二字可以概括的?
最让槿汐心惊肉跳的,是有一年冬至,大雪封宫。主子和她围炉夜话,不知怎么就说起了宫外的风俗,说寻常人家的孩子,周岁时都要穿虎头鞋,寓意虎虎生威,百邪不侵。
主子当时望着窗外漫天飞雪,幽幽地说了一句:“寻常人家的福气,咱们是奢望不来的。有些东西,便是亲手做了,也送不出去,只能自个儿看着,念着……”
当时她不懂,现在,看着手里的虎头鞋,她全懂了。
这双鞋,是主子亲手做的。
是做给她不能相认的亲生儿子——当今皇帝,弘历的!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让槿汐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猛地合上梳妆盒,仿佛那里面锁着的不是一双鞋,而是一头会吞噬一切的猛兽。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告诉皇上?不,这不可能。皇上登基十年,帝位稳固,国泰民安。他以“孝”治国,对大行皇太后的尊崇是维系他仁君形象的基石。如果让他知道,他一直尊奉的“母后”,竟然是他的“额娘”,而他的身世,是一场弥天大谎……
这不仅仅是皇室丑闻,更是对先帝、对整个宗法礼教的颠覆!皇上的正统性会受到质疑,朝野必定震动,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不告诉皇上,就是辜负了主子一生的苦心和隐藏至死的秘密。这双鞋,是主子留下的唯一遗言。她把这个秘密带进了坟墓,却又用这种方式,期望它能被她最信任的人看见。她想让她的儿子知道真相。
槿汐抱着那个紫檀木盒,枯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夜未眠。寿康宫外的更声,敲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这个秘密,必须由皇上自己来揭开。而她,要做的,就是把这把钥匙,送到皇上的手上。
她缓缓站起身,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决绝。她小心翼翼地将虎头鞋放回暗格,盖上盒子,然后对着东方,对着养心殿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主子,奴婢最后再为您做一件事。无论成败,奴婢……都随您去了。”
(02章)天子的伤痕
乾隆皇帝弘历,最近总是心绪不宁。
额娘的离世,对他打击甚大。这几日,他处理政务时总是走神。朱批写到一半,会忽然想起额娘晚年礼佛时,捻着佛珠的安详模样;与大臣议事,会恍惚听见她在耳边说“皇帝,累了就歇歇,别熬坏了身子”。
他以为这只是单纯的哀思,但渐渐地,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丝不对劲,源于宫中那些细碎的、压抑的,却又无处不在的氛围。
丧仪期间,他曾数次在深夜独自前往寿康宫,想在那个熟悉的地方多待一会儿。可每一次,他都看到槿汐姑姑——额娘最信任的掌事姑姑,一个人跪在殿中,对着额娘的牌位,无声地流泪。那不是寻常的哀悼,那眼神里,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混杂着悲痛、恐惧和挣扎的复杂情绪。
他问过她,是否有什么难处。槿汐只是叩头,说:“奴婢只是……舍不得太后。”
这个回答无懈可击,弘历却总觉得,她有什么话瞒着自己。
更让他不安的是,皇后乌拉那拉氏最近也有些反常。
皇后一向贤淑,对他和太后的关系更是处理得滴水不漏,时常在他面前感念太后的抚育之恩。可这几日,她来养心殿请安时,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一些关于他身世的旧闻。
“皇上节哀,”皇后为他续上一杯参茶,柔声劝道,“圣母皇太后仙去,是国之大殇。不过,臣妾听宫里的老人们说,皇上您的生母钱氏,当年也是一位温婉贤淑的女子,只可惜福薄……皇上龙章凤姿,想来也是继承了钱氏的美貌。”
这话听起来是在安慰,可弘历是谁?他是天子,是玩弄人心和权术的顶尖高手。他从皇后那看似关切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试探和窥伺。
她在试探什么?她在窥伺什么?
弘历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淡淡道:“皇后有心了。生母早逝,朕自幼由皇额娘抚养长大。在朕心中,皇额娘便是朕的生身之母,并无二致。”
他特意加重了“皇额娘”三个字,像是在宣告,也是在警告。
皇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垂首道:“是,臣妾失言了。皇上与太后母子情深,感天动地,是天下臣民的福气。”
看着皇后退下时那恭顺的背影,弘历的眼神却一寸寸冷了下来。
他有种直觉,额娘的死,似乎掀开了一个他从未触碰过的秘密的一角。而这个秘密,与他自己有关。
这种感觉让他烦躁,也让他恐惧。
他是皇帝,富有四海,言出法随。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事情超出他的掌控。
这天深夜,处理完最后一本奏折,弘历揉了揉眉心,疲惫地靠在龙椅上。太监总管李玉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道:“万岁爷,寿康宫的槿汐姑姑在殿外求见,说……有一样圣母皇太后临终前嘱咐的要紧物件,要亲手交到您手上。”
弘历的眼睛猛地睁开,一道精光闪过。
来了。
他知道,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源头,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让她进来。”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狂跳。
槿汐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一步步走进空旷威严的养心殿。她跪在地上,将盒子高高举过头顶,声音沙哑地说道:“启禀皇上,这是大行皇太后生前最珍视之物,奴婢……不敢擅专,请皇上御览。”
弘历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盯着槿汐的脸。
他看到她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神里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他的心,一沉再沉。
他缓缓走下御阶,亲自从槿汐手中接过了那个盒子。盒子入手,有一种熟悉的、沉甸甸的质感。这是额娘用了几十年的梳妆盒,上面甚至还残留着她最喜欢的、淡淡的檀香。
“这里面,是什么?”弘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槿汐重重地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是大行皇太后,给您的一份念想。”
念想?
弘历的指尖,落在了盒子的铜扣上。
他有预感,打开这个盒子,他所认知的一切,都将被彻底颠覆。
(03章)紫檀盒中的惊雷
养心殿内,落针可闻。
烛火在描金的龙柱上投下巨大的、摇曳的影子,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弘历修长的手指停留在紫檀木盒的铜扣上,迟迟没有动作。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得像战鼓。
他的一生,从出生起就被规划得清清楚楚。他是先帝的第四子,生母钱氏,养母熹贵妃。他聪慧、勤奋、孝顺,最终在诸皇子中脱颖而出,继承大统。他的人生履历,像一部打磨得光洁无暇的玉册,完美,且不容置疑。
可现在,这个跟随了皇额娘一辈子的盒子,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匍匐在地的槿汐。她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你起来回话。”弘历的声音恢复了皇帝的威严与冷漠,“在朕面前,不必如此。”
“奴婢……不敢。”槿汐的声音带着哭腔。
“朕让你起来!”弘历的语气加重了。
槿汐颤巍巍地站起身,却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
弘历不再理她,目光重新回到木盒上。他终于下定决心,用指尖轻轻一挑,“啪嗒”一声,铜扣应声而开。
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檀香与陈年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盒子里,是额娘常用的几件首饰:一支点翠簪子,一对赤金缠丝手镯,还有几块成色极好的暖玉。
都是些寻常物件。
弘历的心稍稍放下,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他拿起那支点翠簪子,簪尾的翠鸟羽毛依旧光亮如新。他记得,这是他第一次领俸禄时,特意为额娘挑选的礼物。她很喜欢,一直戴着。
他将簪子放回,手指在盒中轻轻翻动。忽然,他的指尖触到了盒底的一处异样。那里的木板接缝,似乎比别处要宽一些。
他心中一动,用指甲在那条缝隙上一划,一块薄薄的木板应手而起,露出了一个隐藏的暗格。
暗格不大,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不是金玉,不是珠宝,而是一对用明黄色蜀锦缝制的……虎头鞋。
弘历的瞳孔,在一瞬间猛地收缩。
这双鞋,太小了,只适合刚会走路的婴儿。鞋面的老虎绣得栩栩如生,黑曜石做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着幽幽的光。做工之精巧,用料之考究,绝非凡品。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为什么会对这双鞋,有一种莫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
他仿佛能闻到鞋上传来的奶香,能感觉到它包裹着小脚的温暖。一些模糊的、破碎的画面,像水底的气泡,争先恐后地从他记忆的最深处冒了出来。
一个温柔的怀抱,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江南小调,还有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那只手上,戴着一只赤金缠丝手镯……
就是额娘盒里的那一对!
弘历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颤抖着手,将那双虎头鞋拿了出来。鞋子很轻,却又重逾千斤。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鞋帮上那行用捻金线绣成的小字。
字迹娟秀,带着一丝岁月的沉淀。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额娘晚年抄写佛经时的笔迹。
“弘历,若有来生,额娘还做你的额娘。”
轰隆!
一声巨响,仿佛九天之上的神雷,直直劈进了弘历的脑海。
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声音和颜色。他怔怔地看着那行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刀,狠狠地剜着他的心。
弘历……是他的名字。
额娘……
她自称额娘!不是“皇额娘”,不是“母后”,而是最亲昵、最直接的“额娘”!
“若有来生,还做你的额娘……”
这哪里是什么念想?这分明是一封迟到了几十年的血书!是一声压抑了一辈子的、来自亲生母亲的呼唤!
“噗通”一声,槿汐再次跪倒在地,痛哭失声:“皇上!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让您看到这个……可是……可是这是太后的遗愿啊!”
弘历没有看她,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双小小的虎头鞋和那行字攫取了。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从指尖到四肢,再到整个身躯。一股冰冷到极致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一直以为的母子情深,原来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仁孝之名,原来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
他,大清的天子,爱新觉罗·弘历,他的身世,竟然是假的!
“为什么……”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死死地盯住了槿汐。
“说!把你知道的,一字不漏地,全都告诉朕!”
(04章)破碎的记忆
弘历的眼神,让槿汐如坠冰窟。
那不是一个儿子对长辈的询问,而是一个帝王对囚徒的审判。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温情,只有滔天的怒火、刺骨的冰冷,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孩童般的迷茫与恐惧。
槿汐知道,从她捧着这个盒子走进养心殿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她不怕死。她怕的是,主子一生的苦心,到头来换不回一句谅解,反而成了龙颜震怒的导火索。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因为恐惧和悲伤而颤抖着:“皇上,奴婢……奴婢知道的也不多。这双鞋,奴婢也是在太后薨逝后才发现的。奴婢只知道,太后她……她心里苦。”
“苦?”弘历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是先帝的贵妃,是朕的母后,是大清最尊贵的女人,她有什么苦?”
他一步步走到槿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中的虎头鞋被他攥得变了形。
“你当朕是三岁孩童吗?这些年,你们在朕面前演了一场好戏!一场母慈子孝的好戏!现在戏演完了,人死了,就拿出一双鞋子来告诉朕,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变成了咆哮。养心殿外守夜的李玉和侍卫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奴婢不敢!”槿汐以头抢地,砰砰作响,“皇上,太后对您的心,千真万确!她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啊!”
“放心不下?”弘历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猛地蹲下身,一把攥住槿汐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她若真的心疼朕,为何要欺骗朕三十年!让朕认贼作父……不,让朕认他人为母!她把朕当成什么了?一件争宠固位的工具吗?!”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槿汐的心里。
“不……不是的……”槿汐泪流满面,拼命地摇头,“太后不是那样的……她是为了保护您……”
“保护我?”弘历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朕是大清的皇子,谁敢害我?需要她用这种方式来保护?”
槿汐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张脸上交织着愤怒、痛苦和巨大的困惑。她知道,如果今天不说出点什么,主子就要被永远地误解了。
她闭上眼睛,那些尘封的、早已被她强行压在心底的记忆,一幕幕地浮现出来。
“皇上,您还记得吗?您七岁那年,在御花园里玩,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了下来,磕破了额头。”槿汐的声音悠远而悲伤,“当时您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都吓傻了,是……是当时还是熹妃娘娘的主子第一个冲了过去,不顾自己穿着花盆底,差点也摔倒,一把将您抱在怀里。”
弘历的身体僵住了。
他当然记得。那天的阳光很烈,他额头上的血流下来,糊住了眼睛。在一片混乱和尖叫声中,他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那个怀抱,带着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淡淡的檀香。她用自己的手帕,慌乱地按住他的伤口,嘴里不停地喊着:“别怕,别怕,额娘在……”
“额娘在……”
当时他太小,又惊又怕,只当是自己听错了。后来,所有人都告诉他,熹妃娘gao娘是他的养母。
槿汐看着弘历失神的表情,继续说道:“还有您十岁那年,得了天花,被挪到了西苑的空殿里隔离。所有人都怕被过了病气,不敢靠近。是主子,她不顾宫规,不顾被传染的风险,每日亲自熬了汤药,送到殿外,让小太监给您送进去。她就在殿外的风雪里,站着,看着您喝完,才肯离开。”
“那一年冬天,特别冷。主子的腿,就是从那时候落下的病根。每到阴雨天,就疼得钻心。”
一桩桩,一件件。
那些被“养母”身份掩盖下的、超乎寻常的关爱,此刻都成了最锋利的证据。
弘历松开了手,颓然地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
他想起来了。
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高烧不退,迷迷糊糊中,看到窗外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像一尊望夫石,久久伫立。
他想起他入学尚书房,第一次穿上皇子朝服时,她站在远处,用手帕捂着嘴,眼里含着泪光。
他想起他大婚之日,她亲手为他整理好衣冠,抚摸着他的脸,低声说:“我们弘历,长大了。”
那些被他当做是养母慈爱的瞬间,原来,都包裹着一个母亲无法言说的、最深沉的爱与痛。
他不是工具。
他是她的命。
“为什么……”弘历的眼神不再狂怒,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悲哀和茫然,“她……究竟是谁?朕……又是谁的儿子?”
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抬头望着槿汐,这个唯一能给他答案的人。
槿汐知道,时机到了。她擦干眼泪,郑重地叩首道:“皇上,奴婢斗胆,请您……宣召一个人。或许,只有他,才能解开您所有的疑惑。”
“谁?”
“当年为宫中所有娘娘、格格请平安脉的太医院院判,如今已告老还乡的——刘太医。”
(05章)深宫里的鱼线
紫禁城的夜,深不见底。
“刘太医……”弘历在口中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
太医院,那是先帝耳目最密集的地方,也是后宫所有秘密的交汇之地。一个院判,尤其是在康雍年间那种储位争夺最激烈的时刻,能安然无恙地告老还乡,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这种人,要么是真的清白如水,要么,就是嘴巴比谁都严,手里攥着能让无数人万劫不复的秘密。
显然,刘太医是后者。
弘历缓缓站起身,恢复了帝王的冷静与威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槿汐,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李玉。”
“奴才在。”太监总管连滚带爬地进来。
“传朕旨意,着四百里加急,派领侍卫内大臣带一队骁骑营,即刻出京,前往沧州,将致仕太医刘正明,‘请’进宫来。”弘历特意在“请”字上加了重音,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记住,要快,要密。朕要活的,而且,要他一根头发都不能少。他若出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嗻!”李玉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弘历又转向槿汐:“从现在起,你搬回寿康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宫门半步。对外,就说你感念太后恩德,自请为太后守灵。一应供给,皆按宫中老人份例。听明白了吗?”
这是保护,也是软禁。
槿汐心中雪亮,叩首道:“奴婢……谢主隆恩。”
弘历没有再看她,他转身走回御案前,将那双虎头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仿佛那不是一双鞋,而是整个大清的江山版图。
他需要看着它,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接下来的三天,弘历的生活一如往常。
他照常上朝,听取奏报,批阅奏折,与军机大臣们商议西北的战事。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养心殿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从未发生过。
但所有靠近他的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他的眼神比以往更深邃,更锐利。一个大臣在奏对时,因为引用了一个错误的典故,被他当场罢官,发配盛京。整个朝堂,噤若寒蝉。
他的后宫,也感受到了这股寒意。
皇后乌拉那拉氏又来了养心殿几次,依旧是嘘寒问暖,言语间却总想往“身世”、“血脉”上引。
“皇上,臣妾听说,您把槿汐姑姑又召回寿康宫了?她毕竟是伺候过圣母皇太后的人,知道许多旧事。皇上若想多了解一些钱氏娘娘的往事,问她也是好的。”皇后一边为弘历剥着橘子,一边状似无意地说道。
弘历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乌拉那拉氏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平静的表面下,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那里面没有一丝夫妻间的情谊,只有帝王的审视与猜忌。
“皇后似乎对朕的家事,很感兴趣?”弘历淡淡地问道。
乌拉那拉氏的手一抖,一瓣橘子掉在了地上。她连忙跪下:“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只是关心皇上。”
“是吗?”弘历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慢条斯理地说,“朕的家事,就是国事。国事,有军机处,有内阁,有宗人府。什么时候,轮到后宫来置喙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乌拉那拉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知道,自己前几日的试探,已经引起了皇帝的警觉。她本以为,圣母皇太后薨逝,是她彻底扳倒这位皇帝心防,将他牢牢控制在手中的最好时机。只要拿到他身世的把柄,她和她的儿子,就有了最大的保障。
没想到,这条鱼,还没上钩,就已经发现了鱼线。
“臣妾……知错了。”她伏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
弘历看着她,沉默了许久,久到乌拉那拉氏的后背都已被冷汗浸透。
他才缓缓开口:“起来吧。你是皇后,是六宫之主,要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想的,不要想。”
“是,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待皇后失魂落魄地离开后,弘历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巍峨的宫墙。
皇后……她知道了什么?或者说,她想知道什么?是谁在她背后嚼舌根?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暗中布局?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往前一步,是真相的深渊;往后一步,是谎言构筑的虚假太平。
而现在,整个紫禁城,甚至整个朝堂,都变成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无数人,都在这张网上,窥探着,等待着。
等着他这个天子,犯下致命的错误。
第四天傍晚,领侍卫内大臣秘密回京,一同被带回来的,还有一个面如死灰、瘦骨嶙峋的老人。
正是致仕太医,刘正明。
养心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遣散,只剩下弘历和跪在殿中的刘正明。
弘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龙椅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曾经的太医院院判。
刘正明早已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他像一只被吓破了胆的鹌鹑,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知道,被骁骑营从家里“请”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踏上了黄泉路。
他只是没想到,这条路的尽头,是当今天子。
“刘正明,”弘历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朕只想问你一件事。二十多年前,雍亲王府,熹妃娘娘产子那日,你在场。对吗?”
刘正明浑身一激灵,头磕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皇上……老臣……老臣在……”
弘历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朕要听的,是真相。一个字都不能错。你记住,你的答案,关系到你刘氏全族一百三十口人的性命。”
刘正明听到这话,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
他知道,那个被他和其他几个人用性命保守了三十年的秘密,终究,是藏不住了。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流下了两行长泪,嘴唇哆嗦着,说出了一句让弘历如遭雷击的话。
“皇上……那一日……熹妃娘娘,也就是后来的圣母皇太后,她分娩之时……老臣和所有接生嬷嬷都看得真真切切……”
他停顿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生下来的,根本不是皇子,而是一位格格啊!”
刘正明浑身颤抖,仿佛陷入了最恐怖的回忆,他死死盯着弘历,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鬼魅:“皇上,您……您的生母,另有其人!那一日,王府后院的冷月轩里,一个被先帝醉后临幸、即将被赐死的宫女,也同时产下了一个男婴……熹妃娘娘,她……她用自己的格格,换了那个男婴!她换了您啊!”
(06章)狸猫与太子
“轰——”
刘正明的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弘历的头颅之上。
养心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连烛火的跳动声都清晰可闻。弘历怔怔地坐在龙椅上,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所有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抽干,又被灌入了刺骨的冰水。
狸猫换太子。
这本是前朝话本里,最荒诞不经的戏文。
如今,这出戏的主角,竟然是他自己——大清的皇帝,爱新觉罗·弘历。
他不是钱氏之子,这他已经猜到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甚至不是钮祜禄氏的亲生儿子!
他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宫女,和一个醉酒的君王,在某个被遗忘的夜晚,犯下的“错误”。一个本该和他的母亲一起,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的、卑贱的存在。
是她……是那个他叫了三十年“皇额娘”的女人,用自己的亲生女儿,换下了他这条贱命。
“哈哈……哈哈哈哈……”
弘历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最后变成了近乎癫狂的大笑。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眼中却流不出半滴眼泪,只有一片猩红的、绝望的血色。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要绣上“若有来生,额娘还做你的额娘”。
这不是对自己亲生儿子的许诺,而是一个母亲,对一个她用女儿换来的“儿子”的……愧疚和补偿!
她这一生,都在为这个交换而赎罪!
她对他好,加倍地好,好到超出了一个养母的界限。因为她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那个不知所踪、生死未卜的亲生女儿。她把对女儿的所有亏欠,都补偿在了他的身上。
而那双虎头鞋……
弘历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御案上的那双小鞋上。
他明白了。这双鞋,根本不是为他做的。
这是为她真正的孩子,那个一出生就被调换命运的“格格”做的!她不敢送出去,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只能在深夜里,一个人,一针一线地,将所有的思念和痛苦,都缝进这双小小的鞋子里。
这个女人……这个叫钮祜禄氏的女人……
她究竟是何等的坚韧,又是何等的残忍!
为了在吃人的后宫里活下去,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她竟然能亲手将自己的骨肉,送入一个未知的、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弘历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火山爆发般的狂怒。
“那个宫女是谁?!现在何处?!”他冲到刘正明面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朕的亲生母亲,她是谁!”
刘正明被他吓得几乎昏死过去,牙齿咯咯作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她……奴才不知……奴才只知她姓李,是……是当时府里一个粗使宫女……事成之后……事成之后就被熹妃娘娘秘密送出府,从此……从此再无音讯……”
“那朕的妹妹呢!”弘历的手越收越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被换出去的那个格格,她又在哪里?!”
“被……被送到了钱氏格格那里……”刘正明几乎要断气了,“当时……当时钱氏格格也临盆在即,但生下来……是个死胎。熹妃娘娘便将格格送了过去,对外宣称,钱氏生了皇四子弘历,而她自己,生了格格……后来……后来那个格格,就是……就是被送去和亲的……端淑长公主啊!”
端淑长公主!
弘历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先帝在位时,一个不受宠的妹妹,早早就被嫁去了蒙古科尔沁部。他登基后,也只是按例对她和她的额驸加以封赏,从未有过多的关注。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在记忆中面目模糊的“皇妹”,竟然是钮祜禄氏的亲生女儿!
一个被母亲抛弃,用来换取“儿子”前程的牺牲品!
“好……好一个熹贵妃……好一个圣母皇太后!”弘历松开手,刘正明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弘历踉跄地后退几步,背影萧索而孤寂。
他一生的骄傲,一生的信仰,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不是天潢贵胄,他只是一个被偷换来的野种。
他享受着本该属于另一个人的尊荣,而那个真正流着高贵血液的公主,却远嫁边疆,成了政治的牺牲品。
最可笑的是,他用“孝”治国,为自己赢得了无数赞誉。可他孝顺的,是一个用亲生女儿换来他的命,并欺骗了他一生的女人!
这个弥天大谎,就像一个巨大而华美的囚笼,将他困在其中。他曾经以为自己是笼子的主人,现在才发现,他只是笼子里那只最可悲的、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金丝雀。
“皇上……皇上饶命啊……”刘正明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他知道,自己说出了这个秘密,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弘历没有看他,他只是呆呆地望着殿顶的藻井,那里雕刻着精美的盘龙。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就是那条龙。
现在,他觉得那龙在嘲笑他。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空洞得不带一丝感情。
“李玉。”
“奴才在。”李玉的声音颤抖着,他虽然在殿外,但里面的咆哮和对话,他听了个大概,早已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拟旨。”弘历的声音冷得像冰,“致仕太医刘正明,年高德劭,忠于王事。朕心甚慰。特赐……鸩酒一壶,黄金百两,追封三品太常寺卿。其家人……好生安顿,命沧州知府,善待之,不得有误。”
恩威并施,杀人灭口,还要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这才是帝王心术。
刘正明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是要他死,但保他全家。他惨笑一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老臣……谢主隆恩!”
在这一刻,弘历已经不再是那个迷茫的“儿子”了。
他是皇帝。
一个刚刚从谎言的废墟中爬出来,准备用鲜血和权谋,重新铸造自己世界的皇帝。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皇后乌拉那拉氏……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她那只伸向深宫秘闻的手,必须被斩断!
还有,他那个远在蒙古的,“名义上”的妹妹,钮祜禄氏的亲生女儿……他该如何面对她?
以及……那个给了他生命,却连名字都模糊不清的、姓李的宫女。她还活在世上吗?
弘历的眼中,慢慢凝聚起一种全新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沉和危险的光芒。
既然世界欺骗了他,那他就亲手,把这个世界,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07章)皇后的刀
接下来的日子,紫禁城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弘历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依旧勤政,但比以往更加沉默。他不再轻易表露喜怒,一双眼睛像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看不透分毫。大臣们发现,这位年轻的君主,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褪去所有的温情和仁厚,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他开始频繁地召见粘杆处的首领。一道道密令从养心殿发出,飞向四面八方。一张无形的大网,以他为中心,迅速撒开。
他要查,查三十年前,雍亲王府里所有叫“李氏”的宫女的下落。
他要查,皇后乌拉那拉氏的母家,她身边的亲信,她与朝中哪些大臣有过来往。
他甚至派人去了科尔沁,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商人的名义,去打探端淑长公主的近况。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真相被彻底揭开之前,不动声色地布置着自己的棋子。
而皇后乌拉那拉氏,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
皇帝对她愈发冷淡,甚至连表面的夫妻情分都懒得维持。她几次去养心殿,都被李玉以“皇上在议事”为由挡了回来。她派去打探消息的眼线,也一个个销声匿迹。
她知道,皇帝在怀疑她。那日她在养心殿的试探,已经彻底触动了龙的逆鳞。
她感到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不甘。
她出身高贵,是先皇后景仁宫的侄女。她从嫁给弘历做侧福晋开始,就梦想着有一天能母仪天下,让乌拉那拉氏的荣耀重现。如今,她虽然是皇后,但皇帝对她只有相敬如“冰”,她唯一的儿子永璂,也并未被立为太子。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手中,还握着一张没有打出的牌。
这张牌,是她从姑母景仁宫皇后那里,继承来的一个秘密。一个关于熹贵妃“以女换子”的模糊传闻。姑母当年斗了一辈子,都没能抓住熹贵妃的把柄,最后含恨而终。临死前,她将这个未经证实的秘密,告诉了侄女,希望她有朝一日,能用它来拿捏住弘历。
圣母皇太后在时,乌拉那拉氏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太后薨逝,她觉得时机到了。
她必须在皇帝彻底查清真相,并做好万全准备之前,逼他就范。
这日,她以“为皇上祈福”为名,召集了后宫所有嫔妃,在坤宁宫抄写佛经。
席间,她看着坐在下首,正小心翼翼描着金粉的舒妃,忽然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说起来,圣母皇太后真真是我们大清的福星。若非当年她福泽深厚,为先帝诞下皇上这般英明的君主,哪有我等今日的安稳日子。”
这话一出,众嫔妃纷纷附和,称颂太后和皇帝的功德。
皇后却话锋一转,拿起一杯茶,轻轻吹了吹,状似无意地说道:“不过,本宫听宫里的老人说,当年在王府,太后生产时,似乎……有些波折。也不知是真是假。”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听得出皇后这话里有话。嫔妃们一个个低下头,假装认真抄经,耳朵却都竖了起来。
这是后宫最常见的伎俩,敲山震虎,隔墙有耳。皇后知道,这些话,很快就会一字不落地传到养心殿。
她要逼弘历来见她。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李玉就亲自来请了。
“皇后娘娘,万岁爷请您去养心殿一趟。”李玉的表情恭敬,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怜悯。
乌拉那拉氏心中一喜,她以为自己的计策奏效了。她整理了一下衣冠,摆出皇后最端庄的仪态,款款走向养心殿。
她想好了所有的说辞。她不求废帝,那不可能。她只求皇帝立她的儿子永璂为太子,并保证乌拉那拉氏一族的荣华富贵。
这是她最后的筹码,她必须赢。
走进养心殿,她发现殿内只有皇帝一人。
他没有坐在龙椅上,而是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似乎在看窗外的落叶。
“臣妾,给皇上请安。”乌拉那拉氏盈盈下拜。
弘历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皇后今日在坤宁宫,说得很热闹。”
“臣妾只是与姐妹们闲话家常,追思圣母皇太后的恩德。”乌拉那拉氏从容地回答。
“是吗?”弘历终于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朕还以为,皇后是对我大清的皇位传承,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乌拉那拉氏的心猛地一跳。皇帝的反应,比她想象中要直接,也更加危险。
她索性孤注一掷,抬起头,直视着弘历的眼睛,柔声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心疼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却连自己的身世都……”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弘历忽然笑了。
那笑容,让她毛骨悚然。
“皇后是想说,朕的身世,有问题?”弘历一步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那么,皇后不妨告诉朕,朕的身世,有什么问题?”
乌拉那拉氏被他的气势所慑,竟然后退了半步。但她很快稳住心神,强作镇定地说:“臣妾听闻……当年圣母皇太后,生的……是位格格。”
“哦?”弘历的脚步停在了她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尺。他低下头,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问道:“然后呢?”
“然后……”乌拉那拉氏咬了咬牙,“然后,她用自己的女儿,换来了皇上您……一个宫女的儿子。”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紧张地看着弘历,等待着他的反应。是暴怒?是惊慌?还是妥协?
然而,弘历的反应,超出了她的所有预料。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悲悯的神情。
“皇后,”他轻声说,“你错了。”
乌拉那拉氏一愣:“什么?”
“朕问过槿汐了,也查了宗人府的玉牒和内务府的旧档。”弘历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当年,额娘确实生的是龙凤胎。一位皇子,一位格格。只是格格自幼体弱,为了保住她的性命,额娘才忍痛将她寄养在宫外,对外只宣称生了朕一个。至于你说的什么‘以女换子’,更是荒谬绝伦。”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皇后,你可知,造谣皇室血脉,构陷圣母皇太后,是何等大罪?”
乌拉那拉氏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龙凤胎?
怎么可能是龙凤胎?!
姑母告诉她的,明明是“以女换子”!
她看着弘历那张从容不迫、毫无破绽的脸,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他撒谎!
他在用一个更大的谎言,来掩盖那个致命的真相!
而自己,因为信息不足,因为急于求成,一头撞进了他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不……不是的……”她慌乱地摇头,“皇上,您在骗我!您……”
“放肆!”弘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帝王的威严如山崩海啸般压向她,“乌拉那拉氏!你身为国母,不思谨言慎行,反而听信宫中奴才的胡言乱语,编造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意图何在?!”
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本奏折,狠狠地摔在她的脸上。
“你自己看!这是粘杆处刚刚查获的!你宫中的掌事太监,与你母家的兄长私相授受,收买宫中老人,四处散播谣言,说朕血脉不正!你们乌拉那拉氏,是想做什么?是想效仿前朝,行废立之事吗?!”
乌拉那拉氏捡起那本奏折,打开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上面,是她兄长的亲笔信,是她宫中太监的供词,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这是一个局!
一个从她开始试探皇帝那一刻起,皇帝就已经为她准备好的、天衣无缝的局!
她所有的动作,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她以为自己是猎人,其实,她从头到尾,都只是那只掉进陷阱的猎物。
“不……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她瘫倒在地,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弘历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
“冤枉?”他俯下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皇后,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把朕当成了可以被你拿捏的棋子。你忘了,朕是皇帝。而皇帝的秘密,在被皇帝允许之前,永远都只能是秘密。”
“从今日起,皇后禁足坤宁宫,非朕旨意,不得出。收回皇后册宝,但……保留其位号。”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朕,要让你活着,让你亲眼看着,你和你的乌拉那拉氏,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覆灭的。”
(08章)遥远的额娘
解决了皇后,弘历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
乌拉那拉氏不过是冰山的一角,是浮在水面上的、最显眼的威胁。真正让他寝食难安的,是水面下那些更深、更沉的暗流。
粘杆处的密报,如雪片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养心殿的御案上。
关于三十年前雍亲王府的那位李姓宫女,线索在一個叫“马家村”的偏僻村庄中断了。据说,一个年轻的妇人,在二十多年前,带着一笔不菲的银子来到村里,买了几亩薄田,深居简出。但几年前的一场瘟疫,整个村子的人都死绝了,官府一把火烧了村子,从此再无踪迹。
是真死了,还是被人为地抹去了痕迹?
弘历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寻找自己亲生母亲的唯一线索,断了。
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手中摩挲着那双小小的虎头鞋,心中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茫然和孤寂。
他这一生,有两个母亲。
一个,用自己的女儿换了他的命,给了他至高无上的地位,却也给了他一个巨大的谎言。她爱他,但这份爱,沉重得让他窒息。
另一个,给了他生命,却连一面都未曾见过。她或许也爱他,但这份爱,轻飘飘的,像一阵风,在历史的尘埃里,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是谁?
这个困扰了他无数个日夜的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他慢慢地将虎头鞋收进一个锦盒,锁进了御案最深处的抽屉里。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谁的儿子。
他只是大清的皇帝,爱新觉罗·弘历。
他的喜怒哀乐,他的爱恨情仇,都必须为这个身份服务。
他开始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另一件事上——那个被他“名义上”称为“皇妹”的女人,端淑长公主。
派往科尔沁的密探传回了消息。
长公主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她的额驸,科尔沁部的亲王,是个粗鄙好色的莽夫,除了正妻长公主外,还纳了七八个侧福晋。长公主虽有嫡妻之名,却并不得宠,加上多年无子,在王府的地位颇为尴尬。
密报中附了一张长公主的画像。
画上的女子,眉眼间依稀有几分钮祜禄氏年轻时的影子,但更多的是被草原风沙和岁月磨砺出的沧桑。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看不到任何波澜。
弘历看着那张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这就是她……那个用自己的人生,换来了他的人生的女人。
钮祜禄氏的亲生女儿。
如果当年没有那场交换,此刻坐在龙椅上的,或许不是他。而她,也本该是金枝玉叶,在紫禁城里,享受着无尽的荣华和宠爱。
是他们母子,偷走了她的人生。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补偿心理,攫住了弘历。
他不能与她相认。这个秘密,必须永远烂在肚子里。但他可以给她,除了“真相”之外的一切。
第二天早朝,弘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了一道旨意。
“端淑长公主,性行淑均,柔嘉维则。远嫁蒙古,敦睦邦交,有大功于社稷。朕心甚慰。”
“着,晋封端淑长公主为固伦和敬公主,享亲王双俸。其额驸,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晋和硕亲王爵位。赐科尔沁部黄金万两,绸缎千匹,牛羊万头。”
“另,朕念及皇妹远嫁辛苦,特准其每年可回京省亲一次。所有仪仗,皆按亲王规制。”
这道旨意一出,朝野震惊。
固伦公主,是只有皇后所出之女,才能享有的最高封号。端淑长公主的生母,只是先帝的一位贵人,按例,只能封为和硕公主。皇帝此举,是明晃晃的逾制。
但无人敢提出异议。
所有人都看出了皇帝对这位远嫁皇妹的、异乎寻常的重视。
旨意快马加鞭地送往了科尔沁草原。
一个月后,科尔沁使者带着新晋和硕亲王和固伦和敬公主的谢恩折子,回到了京城。
弘历在养心殿单独召见了使者。
他没有问那些场面上的话,只是问了一句:“公主接到旨意时,说了什么?”
使者是个耿直的蒙古汉子,他想了想,如实回禀:“回皇上,公主殿下接到旨意时,很平静。她只是……对着紫禁城的方向,站了很久很久。奴才斗胆,问公主是否想家了。公主殿下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弘历的声音有些发紧。
“她说:‘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所有的赏赐,都在暗中标好了价钱。’”
弘历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使者黝黑的脸,仿佛看到了那个远在草原深处的、聪慧而通透的女子。
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又好像,什么都猜到了。
不愧是她的女儿。
不愧是,他的妹妹。
弘历挥了挥手,让使者退下。他独自一人,在殿中站了许久。
然后,他走到御案前,提起朱笔,在一张空白的圣旨上,写下了几个字。
他叫来李玉,将圣旨递给他,吩咐道:“传朕密旨,在京城西郊,仿照科尔沁王府的样式,修建一座公主府。要快,要好。朕要让公主回京时,有真正的家可回。”
李玉接过圣旨,看到上面的字,心中一惊。
圣旨上写着:府邸正殿,命名为“念萱堂”。
萱草,忘忧也。在诗经中,亦代指母亲。
皇帝这是……在替谁,思念母亲?还是,在替谁,忘却忧愁?
李玉不敢想,也不敢问。他只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心里藏着一片比草原更辽阔,比深夜更幽深的……秘密的海洋。
(09章)无声的墓志铭
乾隆十一年,春。
固伦和敬公主回京省亲。
整个京城为之轰动。皇帝下令,从德胜门到西郊的公主府,十里长街,黄土垫道,清水泼街。他甚至亲自率领诸王贝勒,出城三十里相迎。
这等荣耀,前所未有。
当公主的銮驾缓缓停下时,弘历策马向前。
隔着明黄色的轿帘,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很想掀开帘子,仔细看看这张与他血脉相连的脸。
但他不能。
他是皇帝。
公主在轿中行礼,声音平静无波:“臣妹,叩见皇上。”
“皇妹免礼,一路辛苦。”弘历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朕……朕与诸位兄弟,都盼你很久了。”
他用了一个“朕”,又用了一个“我”。这是君,也是兄。
轿子里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有劳皇上挂念。”
那日,弘历在南苑设宴,为公主接风。宴席上,他频频举杯,不断地赏赐。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像流水一样送到了公主面前。
他想补偿她。用尽一个帝王所能给与的一切,来补偿她那被偷走的人生。
公主始终很平静。她接受所有的赏赐,但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她就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场为她而设的、盛大而虚假的戏。
宴后,弘历单独留下了她。
在只有他们二人的暖阁里,弘历终于可以仔细地打量她。
她比画像上要清瘦,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疏离。她的手很粗糙,显然是在草原上做过许多活计。
“在科尔沁,过得还好吗?”弘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关切的兄长。
“托皇上洪福,一切都好。”公主的回答,依旧是滴水不漏的客套。
弘历沉默了。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难道要问她:你恨额娘吗?恨她为了我,抛弃了你?
难道要问她:你想知道真相吗?想知道你本该是紫禁城最尊贵的公主?
他不能。
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是对他们所有人的凌迟。
最终,他只是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了过去。
“这是……额娘生前,最喜欢的一支玉簪。朕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那支玉簪,其实是他命人仿照钮祜禄氏戴过的那支,用上等和田玉新制的。他想用这种方式,建立起一丝她们母女之间本该存在的联系。
公主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
她没有说谢,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支玉簪,看了很久。
就在弘历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她忽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刚到科尔沁的时候,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差点死了。额驸不管我,府里的下人也阳奉阴违。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帐篷里,高烧不退。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命,就这么苦?”
弘历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后来,我活过来了。”公主的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嘲讽的笑意,“我想明白了。命苦不苦,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知道,自己的命,到底值多少钱。”
她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看着弘历。
那双酷似钮祜禄氏的眼睛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彻骨的悲凉。
“皇上,您说,对吗?”
弘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她什么都明白了。或许不是全部的真相,但她一定猜到了,自己的命运,与眼前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不光彩的联系。
她不问,不闹,只是平静地接受。
因为她知道,闹,是没用的。只有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才能活得更好。
弘历忽然觉得无比的羞愧。
他这个坐享其成的“窃贼”,在这个真正的受害者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他缓缓地站起身,对着她,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兄长”,一个“亏欠者”的身份。
“皇妹,朕……对不住你。”
公主看着他,眼中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她没有扶他,只是轻轻地将那个锦盒,推回到了他的面前。
“皇上,这支簪子,太贵重了,臣妹受不起。”
她顿了顿,轻声说:“圣母皇太后,是皇上的母亲。臣妹的母亲,只是先帝的一位贵人,她早就被葬在了妃园寝,连个像样的牌位都没有。”
她在提醒他,也在提醒自己。
他们之间,只有君臣,没有兄妹。
那道谎言的鸿沟,永远横亘在那里,无法跨越。
此后,公主在京中住了一个月。弘历几乎日日赏赐,并且破格允许她可以随时入宫,去寿康宫“祭拜”圣母皇太后。
他希望她能去看看。看看那个女人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或许能感受到一丝血脉的牵连。
但公主一次都没有去过。
她只是在离京的前一天,独自一人,去了西郊的妃园寝。
那里,埋葬着几百个被君王遗忘的女人。
她在一个不起眼的、刻着“钱氏”的墓碑前,站了很久。
没有人知道她说了什么。
第二天,固伦和敬公主启程返回科尔沁。弘历依旧送出城外三十里。
这一次,公主没有再坐在轿子里。她骑在马上,穿着一身火红的蒙古袍,英姿飒爽。
临别时,她对着弘历,露出了一个月以来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皇上,保重。”
说完,她拨转马头,在亲卫的簇拥下,如一团火焰,消失在了草原的尽头。
她再也没有回头。
弘历知道,她用自己的方式,与过去的一切,做了了断。
她选择了原谅,不是原谅他们,而是原谅她自己的命运。
从那以后,弘历再也没有提过自己的身世。他将所有的秘密,都埋在了心底。他成了一个真正孤家寡人的帝王,冷酷,多疑,却也励精图治,开创了史书上浓墨重彩的“康乾盛世”。
他给了固伦和敬公主一生的荣华富贵。她成了科尔沁草原上,最有权势的女人。她的儿子,后来被弘历亲自接到宫中抚养,视如己出。
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补偿。
许多年后,垂垂老矣的乾隆皇帝,在某个深夜,再次打开了那个尘封的抽屉。
他拿出那双依旧崭新的虎头鞋,放在手心。
他想起了那个给了他至高地位的女人,钮祜禄氏。她用一生,演了一场爱他的戏,是真是假,早已分不清。
他又想起了那个给了他生命的女人,李氏。她像一根野草,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岁月里。
最后,他想起了那个有着一双清冷眼眸的妹妹。她用一生,原谅了所有人的罪。
他忽然明白了钮祜禄氏绣下那行字的真正含义。
“弘历,若有来生,额娘还做你的额娘。”
这既是对他这个“养子”的承诺,更是对自己那个亲生女儿的……一声遥远的、绝望的呼唤。
她希望来生,能堂堂正正地,做一次她真正的额娘。
弘历将那双虎头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两行老泪,终于从他那双看透了世事沧桑的眼中,潸然而下。
(10章)历史的尘埃
嘉庆四年,太上皇弘历,崩。
在他驾崩之后,新帝永琰在整理其遗物时,于养心殿的一个秘密抽屉里,发现了一个锁着的小锦盒。
锦盒里,是一双做工精巧的虎头鞋。鞋帮上,绣着一行几不可辨的金线小字。
永琰看不懂这其中的深意,只当是太上皇缅怀童年之物,便将其与其它遗物一同封存,锁入了皇史宬。
从此,这个隐藏着两代人爱恨、三个人命运的惊天秘密,便与那双小小的虎头鞋一起,被彻底埋葬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官方的史书上,依旧记载着乾隆皇帝的“完美履历”:生母钱氏,养母钮祜禄氏,天纵英才,孝悌仁厚。
而那些隐藏在字里行间的牺牲、欺骗、痛苦与原谅,那些深宫里无声的呐喊与妥协,则像从未发生过一样,烟消云散。
或许,这才是历史的常态。
宏大的叙事,由胜利者书写;而那些真正触及人心的、柔软而刺痛的真相,往往只藏在一件微不足道的旧物里,等待着被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触碰,然后,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掀起一场短暂而剧烈的心灵风暴。
那双虎头鞋,便是钮祜禄氏一生的墓志铭。
它见证了一个女人的挣扎与野心,一个母亲的爱与罪。
它也见证了一个帝王,是如何在谎言的废墟之上,重建了自己的世界,并用一生,去偿还一笔无法言说的债。
江山依旧,龙椅换了主人。
紫禁城的红墙黄瓦,看过太多的悲欢离合,早已学会了沉默。只有在某个起风的深夜,当风穿过寿康宫的殿宇,似乎还能听到一声悠远的、若有若无的叹息。
那叹息,仿佛在说:
若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