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真不是鞋瘦…”：服务业那个蹲下13次的瞬间

当你第13次蹲下，听到的依然是“挤脚”，而你想说的是：“姐，真不是鞋瘦，是咱的脚…有福气。 ” 这大概就是服务业最窒息的瞬间。 那份开店的热情，就在这一次次蹲起和堆积如山的鞋盒里，被活埋了。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个“蹲下去”的故事。

鞋店里的周末午后，阳光斜照进来，能看见空气里飞舞的微尘。 我盼了一个星期的周末，终于来了。 心里想着，总算能多做几单生意了。 门被推开，一位大姐走了进来，我立刻换上笑脸迎上去，心里把她当“上帝”供着。

她看了看陈列的鞋子，手指点向了一排最秀气、最尖头的款式。 我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但脸上笑容没变。 我热情地推荐，说这款式卖得特好，显得脚型修长。 她坐下来，伸出了脚。

那是一双很实在的脚，宽阔，饱满，能看出是走过不少路、支撑着生活的脚。 我从货架上拿下那双37码的尖头鞋，蹲了下去。 这是今天下午，第一次为她蹲下。

我托着她的脚后跟，小心地往鞋口里送。 前面有点紧，我轻轻拉了拉鞋舌。 她的脚趾蜷着，挤在狭窄的鞋尖里。 “好像……有点紧。 ”她说。 我赶紧说，新鞋都这样，穿穿就松了，我再给您拿双38码的试试。

我站起来，去仓库拿了38码。 第二次蹲下，帮她换上。 她的脚后跟进去了，但脚背那里绷得紧紧的。 “嗯……还是觉得挤，不舒服。 ”她皱了皱眉。 我说，可能是这款鞋型偏瘦，要不您试试我们另一款，头稍微圆一点，也很时尚。

我把尖头鞋放回盒子，去拿另一双。 第三次蹲下。 穿好，她站起来走了两步。 “脚趾头这里，怎么还是觉得顶着呢？ ”我再次蹲下，用手去捏鞋头，判断空间。 “应该还有空隙的，大姐，皮子有弹性。 ”她将信将疑地又坐下。

“要不，还是再试试刚才那款，有没有再大一点点的？ ”她说。 我明白了，她心里就认准了那个尖头款式。 我说好的，我去找找有没有38码半。 其实我知道，这款最大就到38码。 但我还是去仓库翻了一遍。

我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肌肉有点发僵。 我的话变得简短而重复：“您感觉一下。 ”“这双呢？ ”“我再去拿一双。 ”我的动作依然标准：蹲下，打开鞋盒，取出鞋，撑开鞋口，托住她的脚跟和足弓，平稳地送入，然后提上鞋跟。 每一个步骤，都透着一种经过训练的“专业”。

她也很有耐心，每一次都配合地抬脚，伸脚，然后认真感受，摇头，或者说那句我已经听了无数遍的话：“还是有点挤脚。 ”她的语气很平和，甚至带着一种客气的歉意，但要求却异常坚定——她要一双既符合那个尖头秀气模样，又能完美包容她那双宽阔脚型的鞋子。

鞋盒开始在我身边堆积起来。 空的，满的，打开的，盖着的。 它们围着我，像一圈矮墙。 我每次转身去拿新鞋，都得小心地绕过它们。 店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 背景音乐是舒缓的钢琴曲，但在我听来，有点像循环播放的哀乐。

那一刻，我耳边仿佛响起了什么声音。 不是钢琴曲，是“咔嚓”一声，像是什么细小但重要的东西断了。 可能是我的某根神经，也可能是我最后一点试图促成交易的执着。

我脸上的笑容大概出现了一秒钟的空白。 然后，我无比自然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话：“哦，那真是抱歉，让您试了这么多次都没找到合适的。 您这脚型确实比较特别，可能需要更宽松的款。 ”我的声音平稳，客气，甚至带着一丝自责，好像找不到合适的鞋完全是我的错，是我备货不周全。

我没有再建议试其他款。 她也似乎终于耗尽了所有的耐心和期待。 她礼貌地说：“麻烦你了，我再看看别家吧。 ”我说：“好的，没关系，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

门开了，又关上。 店里只剩下我，和地上那一大片鞋盒。 它们凌乱地堆在我脚边，像一场惨烈战役后留下的废墟，也像……一座新鲜的坟。 我慢慢地，一次一个，开始收拾这些盒子。 把鞋子装回去，扣好纸扣，盖上盒盖，摞起来。 我的腰有点酸，膝盖发涩。

我感觉自己不是在收拾鞋盒，而是在掩埋什么东西。 埋掉的，是这一个下午被切成无数个“蹲下”片段的时间；埋掉的，是我从早上开店时就积累起来的、对周末生意的那点热切盼望；埋掉的，是我曾经以为可以用热情和耐心解决所有问题的、那种天真又宝贵的开店热情。

我把最后一只鞋盒搬回货架顶层。 店里恢复了整洁和空旷。 阳光移动了位置，不再照在那张试鞋凳上。 我坐回收银台后面，等着下一个客人。 我知道，我依然会立刻站起来，带上笑容迎上去。 但有些什么东西，好像真的被留在了刚才那第十三次蹲下的地方，没有跟着我一起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