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支房贷请客，却在班长的保时捷后座，看见我那张带鞋印的名片

真皮座椅的味道确实不一样。那是一种混合了新车皮革护理剂和古龙水的味道，有点冷，不呛人，但也不容许别的味道混进去。

我坐在保时捷帕拉梅拉的后排，尽量缩着身子，怕鞋底的泥蹭到那个看起来比我家地毯还干净的脚垫上。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

老班长在前排开车，刚才他说顺路捎我一段去地铁站。

借着路灯扫进车厢的一瞬间，我看见了那个东西。

它卡在副驾驶座位的缝隙里，已经被揉成了一团，像一颗被嚼过的口香糖。那是我的名片。两个小时前，我双手递给他的，当时他笑着接过去，顺手揣进了兜里。现在，它躺在那里，上面还印着半个黑色的脚印。

我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玻璃上映出的那张脸，油腻、潮红，眼神却像死鱼一样灰暗。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银行的短信。两个半小时前，在那个名为“致青春”的包间里，大家抢着买单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把手机伸到了二维码前。

“滴”的一声。

三千八。

为了这声脆响，我不得不打开手机银行，把预留着下个月还房贷的钱，从那张只剩四千块余额的卡里转了出来。在那一秒钟，我的大拇指在“确认转账”的按钮上悬停了两秒。指尖有点粘腻，那是刚才剥小龙虾留下的油。

酒桌上，老班长拍着我的肩膀说：“行啊老李，混得不错，这顿让你破费了。”

那时候，桌上的茅台瓶子已经空了三个。那些酒不是我点的，是老班长自带的。大家都在夸酒好，没人提菜的味道。

我当时笑着，脸上的肌肉有点僵硬。我把那包只抽了两根的硬中华压在手底下，没敢拿出来。桌上散落着几个软中华的空盒，还有老班长那个镶着钻的打火机。

“到了。”

车停在地铁站口。自动落锁的声音很轻，像某种精密仪器合上的声音。

“谢了，班长。”我推开车门，冷风灌进来，把我刚才喝进去的半斤白酒吹醒了一半。

“客气啥，常联系。”老班长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车窗升起。保时捷的尾灯在夜色里划出两道红色的流光，很快就消失在车流里。

我站在路牙子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张被扔在脚垫上的名片，连同那三千八百块钱，还有那个为了面子硬撑出来的微笑，此刻都变成了具体的恶心感。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半。末班地铁还有十分钟。

但我没有进站。我蹲在路边的花坛边，那里的土有点腥气。我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辣得嗓子生疼。

手机又震了一下。“聚会完了吗？回来带瓶醋，家里的没了。”

我盯着那个“醋”字看了半分钟。

然后我灭了烟，把烟头扔进下水道的缝隙里，站起身，向便利店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那是那种鞋底磨损严重的皮鞋，踩在柏油路上发出的、沉闷的啪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