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的魅力（短篇小说）

我出生在城中村，家里条件原本还行，但因为爸妈想要儿子，我的五个妹妹陆续出生，爸爸经营的修鞋摊渐渐难以应对日常开支。

那时候没有九年义务教育，上学要交学费。五年级的下半学期，爸爸提出让我别念了。家里的情况我清楚，心里虽然不甘但也没办法，只能答应。

不曾想我的班主任找上门，指着墙上我得的奖状，慷慨激昂的说道：“这样的好苗子你们不让她读书？要是别人家，砸锅卖铁都得让孩子读。不就是学费嘛？我出。”

爸妈虽然在生儿子上跟着了魔似的，但其他方面没得说。妈妈当即拍板让我继续上学，爸爸附和道：“哪儿能让老师破费？老师说的对，大丫是个好苗子，就算砸锅卖铁也得让她继续上学。”

当天下午，爸爸把家里靠近路边的小房子卖了。那人之前来过几次，都被爸妈拒绝了。他们考虑的长远，怕卖完拆迁的时候后悔，但为了学费顾不上这些了。

去办手续时爸爸带着我，路上遇见好几个亲戚，我准备像平常一样打招呼，却发现他们都绕开了。还有个婶婶，从我身边走过时突然侧头，像是根本没看见我们一样。

我心里很纳闷，爸爸却叹了口气道：“跟躲瘟疫一样，不就是怕我借钱嘛。”

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穷在闹市无人问的意思了。

当时是94年，十平的房子，卖了7000块，解决了学费问题，也解决了我们的温饱问题。

正当全家沉浸在高兴中时，亲戚们纷纷上门指责爸妈败家，说十平将来能卖上天价，为了几个女娃不值得，等着后悔吧。

妈妈一边哄还在襁褓中的小妹一边平静的说道：“我们也不想卖啊，可大丫、二丫、三丫都得上学，要是能借到钱，我们就不会卖房。”

谈钱色变，亲戚们一哄而散。但他们说的内容却全被我听进去了，不想爸妈亏钱，哭成泪人的我下定决心不上学了。

我让爸妈把7000还回去，把房子要回来。以为爸妈会夸我懂事，却不想迎来的竟是人生中的第一顿打。爸爸让我跪下，用毛巾抽打我的后背。

妈妈指着我的鼻子说道：“人活在世上跟着自己的心走就行了，你喜欢读书，爸妈愿意供你读书，你就好好上学，别人说的话当放屁好了，你却受他们影响，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该打。”

爸爸怒吼道：“好强也得有本事强，你这样在我看来就是怂。”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们说那样的话，我不想让他们指责你们，也不想让你们抬不起头。”

爸妈异口同声道：“那你就好好读书，将来我们就能扬眉吐气。”

当年春节，好好读书的意义再次升华。爸爸带着我去给大伯拜年，大伯家住在当时极少的高层里，是我们家族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可当我和爸爸提着自家养的鸡去拜年时大伯连门都没让进，只是站在门口冷漠的说：“你们回去吧，今天有客人，不方便。”

爸爸尴尬地笑了笑，拉着我转身离开。透过门缝，我看到大伯家的客厅里摆满了丰盛的饭菜，桌上坐着的都是些衣着光鲜的陌生人。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楚。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再也不让父母受这样的委屈。

次年七妹出生，夜里我被妈妈的哭声吵醒。

“你怎么就不是儿子呢？将来没有依仗，本家的容不下你们姐妹可怎么办啊？”

“我现在也生不了了，只能指靠你大姐，她聪明，学习好，肯定能谋个好前程，我们不在了也能护你们。”

我不太懂这个“护”的意思。次年大姨、大姨夫先后病逝，他们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我刚满20的大表姐，就被她大伯赶出家门了。

我为此愤愤不平时才知道家产传儿不传女，没儿就传侄子的陋习。妈妈把大表姐接到我家，边安慰她边跟我说：“你以为妈拼命生儿子是重男轻女？我怕的是将来我和你爸都不在了，你们婚后不幸福，想回家却发现没家了。”

“如果你们有弟弟，他至少能守住这些房子，你们回家还能有落脚的地方。大丫，现在只能靠你了，那些亲戚都是捧高踩低的，你有本事他们就拿捏不了你。”

原来“护”是这个意思。我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学习方面更是拼命。后来大学毕业的我顺利考上编制，同年城中村拆迁，家里分了七套房，家里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消失许久的亲戚又陆陆续续的出现了。

最先来的是小叔，他一进门就不停的夸我：“不错，从小就优秀，从小就有本事，是家族的骄傲。”

我笑了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差点辍学那次爸爸也找他借钱了，他当时在厂里上班，两口子都有工作，非但不愿意借还说了供不起就别供，人要量力而行的风凉话。

我心里不由的感叹钱、权都是好东西。

那之后，越来越多的亲戚提着礼物上门。我表面客气地应付着，心里却越来越觉得讽刺。当年我家穷的揭不开锅时，这些人都在哪里？条件好了又冒出来，仿佛我们一直都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似的。

我问爸爸：“现在咱们有钱了，可我怎么觉得，这些人比当年更让人讨厌呢？”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孩子，这就是人性。穷的时候，谁都怕你沾上他们；富的时候，谁都想沾你的光。你别太在意，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无法释怀。或许，这就是现实吧。穷时闹市无人问，富时深山有远亲。那些曾经对你冷眼相待的人，等你出息了就会换上一副笑脸，仿佛曾经的冷漠从未发生过。而我，只能在这虚伪的亲情中，保持清醒，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