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媛随笔｜关于“靸鞋”的考据

前几天我在文章里提到了父亲干木匠活儿时喜欢穿“傻鞋”，傻鞋作为七八十年代的劳保用品，在当时非常普遍。可我在配图时，按名称搜索相关图片，却怎么都找不到，便和闺女念叨。她猜测天津老人都有口音，会不会是齿音字原因，其实傻鞋并不念“傻”？于是我俩开始搜与之相近的各种音节，果然，傻鞋原本叫“靸（音同洒）鞋”，起源于古代一种鞋履。

“靸鞋”的概念最早见于汉代典籍，据《释名·释衣服》记载“靸，韦履深头者”。在东汉以前多用于舞女，被称为“躧”或“屣”，是一种无跟之履，类似于今天的拖鞋‌；南北朝时期“靸鞋”指草编的拖鞋；到了宋代已演变出皮质靸鞋，《东京梦华录》曾记载市井有“卖牛皮靸鞋”的商铺；明清时期，靸鞋分化为两类：草、布质用于中原地区农耕；皮质用于东北满族御寒，即靰鞡鞋。

“靸鞋”还曾出现于《红楼梦》第21回中:“宝玉便披衣靸鞋往黛玉房中来”，这个场景即描绘了靸鞋在当时官宦人家的重要地位，又暗示靸鞋兼具拖鞋的实用功能。由此看来，古人的日常生活习惯和我一样，喜欢穿着拖鞋到处溜达，既舒适又方便。

靸鞋的“靸”字比较生僻，后来逐渐演化为更通俗的“洒”字。老舍先生在《断魂枪》里对靸鞋的描述是：“他们打扮的得像个样儿，至少得有条青洋绉裤子，新漂白细市布的小褂，和一双鱼鳞洒鞋。”这里已经把“靸”变成了“洒”，由“象形”字变成了“象声”字。“文章里提到的“鱼鳞洒鞋”其实也是京剧中渔夫的扮鞋，鞋面加上鱼鳞片为表明他的渔家身份，经典剧目《打渔杀家》里，渔夫萧恩便穿着一双这样的洒鞋。另外，京剧中兵士、差役的鞋履也多为素面的洒鞋。

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洒鞋”成为工人的工作鞋，属于劳保用品，其透气、吸汗、不臭脚，“一脚踹”的特性，备受人们的喜爱。比起解放鞋透气、比条绒便鞋耐磨、比翻毛皮鞋轻便，干活时穿着，跟脚又轻快。

小时候我曾偷偷观察过送煤的工人，他们拉着平板车走街串巷吆喝卖煤，100斤的煤球筐要背送到居民指定的院中某处，弓着腿、弯着腰，脚在洒鞋里用力“抓地”的样子看得我腿肚子跟着使劲儿。等把所有的煤球都卖掉后，他们拉着空车回转时，脚后跟踩着洒鞋帮子，趿拉着慢悠悠地走的松弛背影让我的腿肚子也放松下来……这样的背影，这样趿拉着的洒鞋，伴随着一代人的回忆。

现在“内联升”还有洒鞋在卖，不过从材料到样式都改良了不少，做工也更加精细。七八十年代作为工作用鞋时，其鞋帮针脚密实，前脸较深，帆布面粗糙 ，上面缝制皮梁为人造革，防磨耐穿。如今作为休闲用鞋，鞋面加上云纹装饰，皮梁手工缝制，更多呈现鞋子的艺术美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洒鞋”不仅仅是一种鞋子，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和生活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