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恋鞋癖”丨徐志杰

记忆里鲁北平原的冬晨格外寂寥。白雪覆盖了村庄和田野，房屋沟渠的影影绰绰，就像水墨画里池塘的残荷，被杂乱无章地勾勒出来。村头的小路上走来一个少年，趿拉着鞋子，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拖痕……

这个少年就是我，出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广饶东北乡。家里姐弟两人，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如今父母依旧住在农村老家，他们老了，我会经常回老家陪陪二老。每当我坐在他们身边，他们脸上的笑容就不会消失。娘总是唠叨我小时候的故事，而且一遍又一遍地细心讲，那是她刻在心底的“美文”。

这次我回老家，发现了一件“老古董”——一个很有年代感的虎头枕头。我问娘它的来历，娘说：“老二年，每当家里添丁，老人便会做一个虎头枕头让孩子枕着，盼望孩子像老虎一样健康壮硕，鬼神不近。不但有虎头枕，还有虎头帽、虎头鞋。”说着她起身去了里屋，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双虎头鞋。

娘说这双虎头鞋是我上初中之前唯一一双完整的鞋子。听到这儿我纳闷了——唯一？唯一一双？“那我的其他鞋子呢？”我问。“当破烂换葱、换软枣儿、换冰糕了。”娘说。想想也对，我印象中小时候就没有一双完整的鞋子。于是我故意嗔怪地问娘：“那我的鞋呢？”娘便又打开了话匣子。

我自小就调皮，除了出生时姥姥给我做的虎头鞋是完整的，学会走路以后，就没有一双鞋子是完整的。那时我穿的鞋子都是娘一针一线纳的千层底布鞋，很结实。娘说那时我一个月能穿烂两双布鞋！我只记得我穿鞋子烂得很快，却不记得一个月能穿破几双。娘在农闲时大部分时间都在为我和家人纳鞋底做鞋子，但是做的速度还是赶不上我穿坏得快，以至于还要向邻居暂借纳好的鞋底给我做鞋穿。“那时候太穷了，一般家庭是舍不得买成品鞋子穿。”娘说着竟红了眼圈儿，语气中带着愧疚。

我拥有第一双胶鞋是初中开学季。马上就上初中了，娘特意到乡里的百货大楼给我买了一双白色的胶鞋。别小看这鞋子，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也算是“奢侈品”了。娘说我高兴得了好一阵子，洗了三遍脚丫子才穿上。可惜的是那时没有夏天穿的袜子，鞋子穿了一天就被汗浸透了大半，臭不可闻。这双胶鞋的寿命也没熬过一个月。岁月已然模糊了我的记忆，娘竟然记得这么清楚。我读得懂，娘觉得对我亏欠，恰恰是她对我最深邃的爱。

我上高中时有个愿望，是拥有一双“回力”篮球鞋。最终，我省了半年生活费，才在高一的下学期得偿所愿。当时一双回力篮球鞋四十二元，而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是三十元。

我第一双有档次的鞋子是上师专后买的一双李宁，价格一百二十三元。当时是姐姐赞助了我一百元，我才如愿以偿。这一年是1996年。

我参加工作两个月后，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双皮鞋。当时单位为每位职工定做了一套西装，不过鞋子得自己配，于是我“咬牙”买了一双不知真假的“红蜻蜓”皮鞋。据说当时高级货应该是“金猴”，价格高，我没舍得。这一年是1998年。

2000年，我认识了她。自此她就承担起了给我买鞋的重任。还别说，女人砍价就是厉害，同样的价位买的东西性价比特高，从此我算是“足底生辉”了。

2002年我们结婚了，虽然住的是两间狭窄的平房，但是竟然有了一个鞋橱，鞋橱里竟然也有了好几双样式各异的像样鞋子。

从那时候开始，我们的生活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我的鞋子也变了大样。鞋橱里开始分类摆放了，皮鞋、凉鞋、运动鞋每样都好几双。我这么邋遢的人，鞋子竟然讲究到能和衣服配套了。

2021年我们搬家到了新楼房，我还专门在门外定做了一个大大的鞋橱。老婆孩子都说鞋橱有点大，我却执拗地说鞋子多，橱子小了放不开。爱人说：“鞋橱就依你吧！”其实她知道我对鞋子有特殊的情结，每次她和我逛商场时我都在鞋摊前逗留好久。

我是个念旧的人，我怀念娘给我纳的“千层底”，怀念雪白的胶鞋，怀念过去的苦日子，怀念那个在雪地里趿拉着鞋的自己。我也是个感恩的人，感恩祖国的强大，感恩社会的进步，感恩在祖国的庇佑下安稳幸福的生活。

作者简介：徐志杰，广饶县大码头镇央上人，码头中心初中体育教师。爱好写作，有多篇小作发表于报刊，自己作品小集《静笃斋小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