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城隍庙的绣花鞋

清末民初，青石镇东头有座百年城隍庙。青砖灰瓦的飞檐上蹲着三只石狮子，每逢月圆之夜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怪响。镇上老人说，这是当年被活埋的三个童男在哭坟。可十七岁的绣娘阿绣偏不信邪，她娘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绣儿啊，城隍爷脚下埋着金线绣的龙袍，你若能寻着……"

话没说完就断了气。阿绣抹着眼泪，把娘留下的银针别在鬓角。这针是祖上传的，针鼻儿里刻着个"孟"字，针尖泛着青光，扎破手指都不见血。

这日晌午，阿绣背着绣绷子往城隍庙去。路过王记米铺时，掌柜的王麻子正踮脚往门楣上挂红布。"阿绣姑娘！"他咧开满口黄牙，"听说你要去庙里绣龙袍？可别惊了城隍爷的驾！"说着往她手里塞了把炒瓜子，"带着防身，庙里……不干净。"

阿绣咬着瓜子走进庙门，香灰味混着霉味直往鼻子里钻。正殿供着泥塑的城隍爷，黑脸虬须，左手握着朱砂笔，右手按着生死簿。阿绣刚要跪下磕头，忽见供桌下露出半截红绣鞋——鞋面上金线绣的并蒂莲，竟和她娘临终前攥着的帕子上一模一样！

"姑娘好眼力。"

阿绣浑身一僵。这声音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又冷又黏，惊得她瓜子撒了一地。回头看时，不知何时多了个穿灰布衫的老太太，拄着根枣木拐杖，脸上皱纹堆得比城隍爷的胡须还密。

"这鞋……"阿绣指着供桌，"是城隍爷的？"

老太太拐杖往地上一杵，青石板"咚"地闷响："城隍爷穿的是黑靴，这鞋是给新嫁娘准备的。"她眯起眼，"姑娘可知道，青石镇每逢月圆就要死个新娘？"

阿绣后背发凉。上个月隔壁村张铁匠的女儿出嫁，花轿抬到镇口突然翻了，新娘子摔得脑浆迸裂；再上个月，李秀才家的千金在婚房上吊，脚上就穿着双红绣鞋。

"今晚就是月圆。"老太太拐杖尖戳了戳阿绣的绣绷子，"姑娘若肯帮我个忙，或许能破了这诅咒。"

阿绣攥紧银针："您说。"

"子时三刻，你带着这鞋去后殿地窖。"老太太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把鞋放在石台上，再撒把糯米。"说着塞给她个铜铃，"若听见铃响，立刻往东跑，千万别回头。"

阿绣接过铜铃，铃铛内侧刻着个"孟"字，和她针鼻上的字一模一样。她想问个明白，老太太却化作一阵青烟散了，只留下满殿香灰打着旋儿。

当夜子时，阿绣抱着绣鞋摸进后殿。地窖口在神像背后，盖着块青石板。她刚推开石板，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熏得她差点背过气去。借着月光往里看，地窖里堆着七口红漆棺材，棺盖上用金粉画着北斗七星。

阿绣咬着牙爬下去，脚刚沾地就踩到个软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只死老鼠，肚子鼓得像怀了崽。她强忍着恶心往前走，忽听头顶传来"咯吱"声——神像的胳膊在动！

"别怕。"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绣回头，白天见过的老太太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提着盏白灯笼，"这些棺材里躺的都是新娘子。"她拐杖敲了敲最中间的棺材，"打开看看。"

阿绣手抖得厉害，费了好大劲才推开棺盖。棺材里躺着个穿红嫁衣的姑娘，脸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吓人。最奇怪的是她脚上，竟穿着双和阿绣手里一模一样的绣鞋！

"她们都是替死鬼。"老太太叹了口气，"三十年前，青石镇出了个绣娘，叫孟三娘。她绣的龙袍能引来真龙，可心肠比蛇蝎还毒。镇上富户赵员外看中她的手艺，想纳她为妾。孟三娘不肯，赵员外就诬陷她偷人，把她活埋在城隍庙地下。"

阿绣听得头皮发麻："那这些新娘……"

"孟三娘死时穿着红绣鞋，说要在月圆之夜抓七个新娘陪葬。"老太太拐杖往地上一戳，"今晚就是第三十个年头，若凑不齐七双绣鞋，她就要破土而出！"

阿绣低头看手里的鞋，鞋面上金线突然泛起血光。地窖里突然响起尖笑，七口棺材同时震动，棺盖"砰砰"作响。老太太一把将她推出地窖："快跑！去东街找张铁匠，他祖上是刽子手，有把斩妖剑！"

阿绣连滚带爬跑出庙门，铜铃在怀里叮当作响。刚转过街角，忽见王麻子举着火把站在路中央，身后跟着十几个镇民，手里都拿着锄头扁担。

"阿绣姑娘，"王麻子笑得阴森，"你娘没告诉你？孟三娘就是你亲姑奶奶！"他扯开衣襟，胸口纹着个血红的"孟"字，"三十年前，我爹亲手埋的她！"

阿绣这才明白，为什么娘临终前死死攥着她的手，为什么银针和铜铃上都刻着"孟"。她转身要跑，却见城隍庙方向升起团黑雾，孟三娘穿着血红的嫁衣飘在半空，手里提着七双绣鞋，每双鞋上都缠着缕黑发。

"好侄女，"孟三娘的声音像针扎耳朵，"姑奶奶等了你三十年！"她一甩手，七双绣鞋化作红光射来。阿绣抄起绣绷子抵挡，银针在月光下泛起青光，竟将红光尽数挡了回去。

"斩妖剑！"老太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阿绣回头，见张铁匠举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跑来，剑身上刻着八卦符咒。孟三娘尖叫一声，黑雾翻滚着往庙里退。

"别让她回地窖！"老太太大喊。阿绣咬破手指，将血抹在银针上，针尖突然爆出金光。她纵身一跃，银针直刺孟三娘眉心。只听一声惨叫，黑雾散去，孟三娘化作团红光钻进地窖。

张铁匠赶到时，阿绣正瘫坐在地上喘气。地窖里传来孟三娘的怒吼："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三十年后，我还要再抓七个新娘！"

"不会了。"阿绣挣扎着站起来，从怀里掏出铜铃，"姑奶奶，您看这是什么？"她将铜铃砸向石台，铃铛碎裂的瞬间，地窖里亮起七道金光——竟是七把银针，针鼻上都刻着"孟"字。

原来阿绣娘临终前的话没说完："城隍爷脚下埋着金线绣的龙袍，你若能寻着，就用孟家银针镇住它。"三十年前，孟三娘的魂魄被龙袍吸住，每逢月圆就要抓新娘续命。阿绣用七根银针刺入龙袍要穴，终于破了这诅咒。

第二天清晨，镇民们在城隍庙后挖出七具新娘骸骨，每具脚上都穿着红绣鞋。阿绣将银针供在正殿，从此青石镇再没闹过新娘失踪的怪事。只是每月十五，供桌下的铜铃还是会自己响三声，镇上老人说，那是孟三娘在谢她侄女超度呢。

至于王麻子，第二天人们发现他吊死在米铺门楣上，脚上穿着双红绣鞋——正是阿绣娘临终前攥着的那双。有人说半夜看见他提着白灯笼在街上走，嘴里还念叨着："姑奶奶，我错了……"

阿绣后来成了青石镇最有名的绣娘，她绣的龙袍真能引来真龙——当然不是真的龙，而是县太爷穿着它去省城面圣，被皇上夸了句"巧夺天工"。如今镇东头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阿绣绣的"孟家针法"，针脚细密得连蚊子都钻不进去。

只是每逢月圆，还是有老人会指着城隍庙说："看，那石狮子的眼睛在动！"孩子们吓得直往大人怀里钻，大人们却笑着摇头："那是孟三娘在绣花呢——她呀，这辈子都放不下那根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