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我的主治医生,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我们相拥而泣
发布时间:2025-11-23 03:14 浏览量:5
我在医院的急诊室里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白得晃眼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着我的鼻子。
“醒了?”一个声音问。
很年轻,有点冷,像冬天清晨结了霜的玻璃。
我转了转眼珠,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站在我床边,手里拿着个文件夹,正低头看着。
他很高,很瘦,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黑得像两口深井。
“陈静,52岁,急性心绞痛入院。”他念着,像在宣布一个与他无关的判决。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
“水……”
他没抬头,只是朝旁边偏了下头,“护士,给病人倒点水。”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沉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他的冷淡,医院里的大夫,见惯了生死,大多都这副德行。
是因为他的声音。
还有他低头时,眉骨的轮廓。
太像了。
像得我心口那阵已经缓过去的疼,又密密麻麻地钻了回来。
我闭上眼,把那个二十多年前就该烂在肚子里的名字,又在心里过了一遍。
张远。
我的儿子。
护士把水递到我嘴边,我喝了两口,才缓过劲来。
“医生,”我哑着嗓子开口,“我……我这是什么情况?”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深井一样的眼睛看向我。
“初步诊断是冠心病,不稳定型心绞痛。”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需要做进一步检查,冠状动脉造影。”
“造影?”我一听就慌了,“那得多少钱?”
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这两件事:生病,和生病要花的钱。
他镜片后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不耐烦?
“钱的事,你该去问收费处。我的工作,是治好你的病。”
他说完,不再看我,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他的白大褂一角。
布料很硬,带着一股和他身上消毒水味不同的、淡淡的皂香。
他回过头,眉头皱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眉毛。
很浓,很黑,眉尾微微上挑。
左边眉角的位置,有一个很小很淡的月牙形疤痕。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人用大锤狠狠砸了一下。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只有那个小小的、月牙形的疤痕,无比清晰。
“你……”我的手抖得厉害,声音也跟着抖,“你这里……怎么回事?”
我指着他的眉角。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像一只被陌生人触碰了领地的猫。
他不动声色地拨开我的手,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距离。
“病人,请你冷静一点。”
“我问你这儿!”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指着他眉角的疤痕,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是不是小时候,在公园里,为了追一个红色的氢气球,从滑梯上摔下来磕的?”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小护士张大了嘴,旁边床的病友也探头探脑地看过来。
他的身体僵住了,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是震惊,是不可思议。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看着我,那双深井一样的眼睛里,风暴正在聚集。
“你……是谁?”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从沙漠里吹出来的风。
我看着他,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那个我亲手用纱布包扎过无数次的伤疤,二十多年积攒的思念、悔恨、痛苦,在这一刻,全部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张远……”我泣不成声,“妈对不起你……妈终于找到你了……”
他叫林墨,是这家三甲医院心内科最年轻的主治医生。
前途无量,众星捧月。
而我,陈静,是一个在城市角落里开着半死不活洗衣店的、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中年妇女。
我们的世界,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我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交集。
那天在急诊室,我的情绪崩溃,最终以护士给我打了一针镇定剂告终。
我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全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天气很好,公园里人很多,三岁的张远穿着我给他做的小虎头鞋,肉乎乎的小手攥着一个红色的氢气球。
我丈夫,老张,在一旁跟人下棋下得正酣。
我对他说:“你看好孩子,我去买瓶汽水。”
老张头也没抬,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吧去吧,一个大小子还能丢了?”
就是那瓶汽e水的功夫。
等我回来的时候,棋盘边已经围满了人,老张还在那儿跟人争得面红耳赤。
而那个穿着虎头鞋、攥着红气球的小小身影,不见了。
我们疯了一样地找。
我们报了警。
我们贴了寻人启事。
我们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跑遍了周围大大小小的城市。
没有用。
我的张远,就像一滴水消失在了大海里,无影无踪。
从那以后,家就散了。
老张开始酗酒,喝醉了就打我,骂我是个扫把星,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我呢,整夜整夜地失眠,闭上眼就是儿子肉乎乎的小脸,喊着“妈妈,抱”。
终于有一天,在又一次被打得鼻青脸肿之后,我跟他离了婚。
我净身出户,只带走了张远小时候穿过的几件衣服和那双小虎头鞋。
这些年,我一个人,开过小饭馆,摆过地摊,最后盘下了这个洗衣店。
日子过得像一杯白开水,无滋无味。
我再也没有笑过。
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直到我躺在病床上,再次见到了那道月牙形的疤痕。
我从镇定剂的药效中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滴滴”的轻响。
旁边床位的王阿姨正在小声地跟她女儿打电话,抱怨今天的晚饭太难吃。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是他吗?
真的是他吗?
万一……万一只是个巧合呢?世界上有疤痕的人多了去了。
我凭什么就认定他是我儿子?
万一我认错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个主治医生,被一个疯婆子病人当众认亲,他以后在医院还怎么做人?
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没底。
心脏又开始不舒服,闷闷地疼。
我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一个值班的小护士跑了进来。
“怎么了阿姨?不舒服吗?”
“我……我胸口闷。”
小护士赶紧给我量了血压,看了看心电监护仪上的数据。
“没事阿姨,指标都正常,您就是太紧张了,放轻松。”
我抓住她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小姑娘,我问你个事儿。”
“您说。”
“你们那个……林医生,”我斟酌着用词,“他……他是哪里人啊?”
小护士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阿姨,您也觉得林医生帅吧?我们医院好多小护士都偷偷喜欢他呢。”
我没心情跟她开玩笑,固执地看着她。
“我就问问,他家是这儿的吗?”
小护士想了想,“好像不是,听说是从外地考过来的,具体是哪儿我也不清楚。不过……”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我听说,林医生是孤儿,被现在这对父母收养的。”
我的心,像被人用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孤儿。
收养。
这两个词,像两把钥匙,一下子打开了我心里那把生了锈的锁。
是他。
一定是他。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小护士吓了一跳,“阿姨,您怎么又哭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我摇摇头,胡乱地擦着眼泪。
“没,没有,风……窗户风太大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得像个侦探。
我的病反而成了次要的,我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林墨身上。
他每天早上会来查房,身后跟着一群实习医生和护士。
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言简意赅地问我几句“今天感觉怎么样”“胸口还疼不疼”。
我不敢再像那天一样失控,只是贪婪地看着他。
看他干净的指甲,看他说话时微微抿起的嘴角,看他写病历时,握着笔的姿势。
我记得,张远小时候,刚学会拿勺子,就是这么握着的,三根手指,捏得紧紧的,很用力。
我在他的只言片语里,拼凑着他的人生。
他学习很好,一路都是重点学校。
他养父母是大学教授,对他视如己出。
他现在的生活,体面,光鲜,和我这个在油腻腻的洗衣店里打滚的母亲,没有半点关系。
我该怎么办?
冲上去,告诉他真相?
然后呢?
让他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因为我的出现,掀起惊涛骇浪?
让他不得不在养育了他二十多年的父母,和生下他却弄丢了他的我之间,做出选择?
我有什么资格?
我连病都看不起,连给他买一件像样衣服的钱都没有。
我只会成为他的拖累,他的污点。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
我拿出手机,翻看着我偷拍他的照片。
只有一张,还是隔着病房的玻璃拍的,很模糊。
可我还是能看清他挺拔的背影。
我的儿子,长大了。
长得比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爹,出息多了。
我给他爹,老张,打了个电话。
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甚至有些恍惚。
“喂?谁啊?”电话那头,是老张含混不清的声音,还伴随着麻将牌的碰撞声。
“是我,陈静。”
那边沉默了一下。
“你?你找我干嘛?没钱了?我可告诉你,我一分钱都没有!”
还是那副德行,一辈子都改不了。
我的心冷了下来,本来还有的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我找到儿子了。”我说。
电话那头,哗啦啦的麻将声,停了。
“你说什么?”老张的声音一下清醒了。
“我说,我找到张远了。”
我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讲了一遍。
讲到那个月牙形的伤疤时,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的、类似于呜咽的声音。
“他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过去!”老张急切地问。
“你别来!”我立刻制止他,“你来了只会把事情搞砸!”
“那怎么办?那是我儿子!我得去看看他!”
“看?你看什么?然后呢?冲上去告诉他,你就是那个把他弄丢在棋盘边的混蛋爹吗?”我的语气尖刻起来。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最后,老张的声音变得很低,很颓丧。
“那……你说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我什么都不知道。”
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像一个魔咒,在我脑子里盘旋不去。
隔壁床的王阿姨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她是个热心肠的人,每天她女儿给她送来的汤,她总要分我一半。
“小陈,你这几天怎么魂不守舍的?”她凑过来问。
我看着她关切的脸,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忍住,把心里的秘密,跟她和盘托出。
王阿姨听完,半天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拍着我的手。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她叹着气,“孩子找到了是天大的好事,可这事儿……确实难办。”
“是啊,”我苦笑,“我怕我一开口,就把他现在的生活给毁了。”
王阿-姨想了想,说:“要不,咱们侧面打听打听?我女儿不是在这家医院的行政部门上班吗?让她帮忙查查林医生的档案,看看他养父母是什么人,对他怎么样。”
这倒是个办法。
我千恩万谢地拜托了王阿姨。
第二天,王阿姨的女儿就带来了消息。
林墨的养父母,确实是大学教授,在本地学术界都很有名望。
他们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领养林墨的时候,他已经快四岁了,在孤儿院里待了快一年,不爱说话,很瘦小。
是这对夫妻,用无尽的爱和耐心,一点点把他捂热的。
供他读书,培养他成才,给了他一个完整、幸福的家。
档案里还有一张他大学毕业时和养父母的合影。
照片上,他穿着学士服,笑得很灿烂,他的养父母站在他两旁,一脸的骄傲和慈爱。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不是那种礼貌性的、疏离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阳光灿烂的笑。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他过得很好。
没有我,他过得很好。
我凭什么要去打扰他?
我把那张照片还给王阿姨的女儿,对她说:“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认他了。
我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知道他平安,知道他幸福,就够了。
至于我,就当是老天对我当年弄丢了他的惩罚。
我活该。
第二天,林墨再来查房的时候,我表现得格外平静。
我不再用那种探究的、带着期盼的眼神看他。
我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给我治病的大夫。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眉头微微动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陈静,你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他翻着手里的病历夹,“情况比预想的要严重一些,三支血管都有不同程度的堵塞,建议尽快做心脏搭桥手术。”
“手术?”我的心一紧。
“对,这是目前最好的治疗方案。”
“那……那得多少钱?”我还是最关心这个问题。
“手术费用加上后期康复,大概需要十五到二十万。”他报出一个数字。
我的眼前一黑。
十五万……二十万……
我把我那个小洗衣店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钱。
“我……我不做了。”我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定,“给我开点药吧,我回家养着。”
林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陈静,你这不是在开玩笑。你的情况很危险,随时可能发生心肌梗死,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
他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情绪。
是属于医生的,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急切。
“我知道。”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可我没钱。”
我说的是实话。
这些年,我省吃俭用,也就攒下了三万多块钱,还是准备留着养老的。
病房里一片寂静。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实习医生,都面面相觑。
“钱的问题,总有办法解决。”林墨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可以申请医疗救助,可以找亲戚朋友借。”
亲戚朋友?
我哪还有什么亲戚朋友。
自从儿子丢了,家散了,我就成了孤家寡人。
我摇了摇头,“我没人可借。”
他沉默了。
那双深井一样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许,他只是在可怜我这个穷困潦倒的病人。
“你再考虑一下。”他最后说,然后带着人,离开了病房。
我躺在床上,心里一片悲凉。
难道我这辈子,就要这么完了吗?
还没来得及跟我儿子说上一句话,就要这么死了吗?
我不甘心。
我真的不甘心。
下午的时候,老张来了。
他提着一兜子水果, выглядел он куда приличнее, чем обычно. 胡子刮干净了,头发也梳理过,身上那股常年不散的酒气和烟味,也淡了许多。
他站在病房门口,有些局促不安。
“我……我来看看你。”他说。
我没理他。
他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刚才……我去了一趟收费处。”他低着头,声音很小,“我帮你把手术费交了。”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我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他说,“中介说,能卖二十五万,先付了二十万定金,我都交了。”
我愣住了。
老家的房子,是他父母留给他唯一的念物,是他最后的根。
他平时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谁说卖他跟谁急。
“你……”我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别这么看我。”他躲开我的目光,“那也是我儿子。我……我这辈子,就对不起你们娘俩。现在他出息了,当了大医生,我不能让他有个看不起病的妈。”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个我恨了半辈子的男人,在这一刻,让我所有的恨,都烟消云散了。
“老张……”
“行了,别说了。”他站起身,“你好好做手术,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我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也许,他不是个好丈夫,但他心里,始终还是记挂着那个他弄丢了的儿子。
手术被安排在了三天后。
主刀医生,是科室的主任,林墨是第一助手。
手术前一天,按照规定,医生要跟家属谈话,签署手术同意书。
我的家属,只有老张。
我躺在病床上,听着隔壁办公室里传来的声音。
林墨的声音,冷静、专业,一字一句地解释着手术的风险。
“……手术中可能会出现大出血、麻醉意外、恶性心律失常……”
我听着这些冰冷的词汇,心里反而很平静。
死就死吧。
能在死之前,知道儿子还活着,还活得这么好,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谈话结束了,老张拿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眼圈红红的。
“都签了。”他说。
我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林墨走了进来。
他手上拿着我的病历,却没有看,只是站在我床边。
病房里没有别人,王阿姨被她女儿接出去吃饭了。
“你真的……决定了?”他问。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决定什么?”
“放弃治疗。”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我最初说不做手术的事。
“我丈夫……他把钱交了。”我小声说。
“他不是你丈夫。”林墨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们二十年前就离婚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他怎么会知道?
“你……你调查我?”
“我需要了解我病人的全部情况。”他面无表情地说。
“包括我什么时候离的婚?”我忍不住反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
那双眼睛,不再像深井,更像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为什么?”他突然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弄丢了他?”
我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我像一个被当场抓获的罪犯,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我……”我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所有的解释,在“弄丢了他”这个事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静静地看着我哭,没有安慰,也没有指责。
过了很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
“明天就要手术了,你今天好好休息。”
他说完,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恨我。
他一定是恨我的。
他知道了真相,所以他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让我知道他是谁,却不给我任何靠近的机会。
让我带着这份愧疚和绝望,走上手术台。
也好。
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手术当天,我被推进了手术室。
无影灯的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周围都是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和护士,他们的脸都被口罩遮住,我分不清谁是谁。
麻醉医生在我手臂上扎了一针。
“深呼吸,很快就睡着了。”他说。
我听话地深呼吸。
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我即将失去所有知觉的最后一刻,我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那只手,很用力,像是在传递着某种力量。
我努力地想睁开眼,看看那只手的主人是谁。
可眼皮,却有千斤重。
最终,我还是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公园。
我买完汽水回来,发现儿子不见了。
我疯了一样地喊他的名字。
“张远!张远!”
我跑遍了公园的每一个角落,问遍了每一个路人。
没有人看见他。
天渐渐黑了,公园里的人都走光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草地上。
我绝望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儿子……我的儿子……”
就在这时,我感觉有人在拍我的肩膀。
我回过头,看见了林墨。
他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别哭了。”他说。
“我儿子丢了……”我哭着对他说,“我把他弄丢了……”
“他没丢。”他说,“他只是迷路了。”
“迷路了?”
“对。”他朝我伸出手,“我带你去找他。”
我迟疑地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温暖。
他拉着我,在黑暗中一直往前走。
走了很久很久,我看到前面有一束光。
光芒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虎头鞋,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氢气球。
他转过身,对我笑。
是张远。
“妈妈。”他喊我。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ICU病房里。
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嘴里也塞着呼吸机。
我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
一个护士看见我醒了,惊喜地叫了起来。
“醒了!病人醒了!”
很快,一群医生围了过来。
我看见了林墨。
他摘了口罩和眼镜,那张熟悉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
他走到我床边,俯下身,仔细地检查着我的各项指标。
“手术很成功。”他对我说,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现在很安全。”
我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他好像瘦了。
也憔悴了。
他看见我流泪,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帮我擦掉了眼泪。
他的手指,有些凉,但动作很轻柔。
“别哭。”他说,“伤口会疼。”
我眨了眨眼,表示我听到了。
他看着我,那双疲惫的眼睛里,情绪复杂得让我看不懂。
有释然,有关切,还有一丝……我不敢确定的温情。
“好好休息。”他最后说,“等你好了,我们……再谈。”
说完,他直起身,对旁边的护士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我在ICU里待了三天,才转回普通病房。
拔掉呼吸机,能开口说话的那天,王阿姨来看我。
她一见我,眼圈就红了。
“你可吓死我了!”她说,“听说你手术的时候大出血,抢救了七八个小时才救回来。”
我愣住了。
大出血?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是啊,”王阿姨心有余悸地说,“听说血库的血都不够了,是你儿子……哦不,是林医生,他跟你一个血型,给你输了800CC的血,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我的脑子,又一次“嗡”的一声。
他……给我输血了?
“他自己刚下手术台,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就直接去了抽血室。我们都劝他,他不听,说‘那是我妈’。”
王阿姨说着,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小陈啊,你养了个好儿子。真的。”
我呆呆地躺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血,流在了他的身体里。
他的血,也流在了我的身体里。
我们之间那条断了二十多年的脐带,在这一刻,仿佛又重新连接了起来。
原来,他不是恨我。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那天下午,老张也来了。
他看起来比林墨还要憔悴,头发白了一大半,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他坐在我床边,半天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
“手术那天,他跟我谈了。”老张终于开口。
“他?”
“林墨,不,是张远。”老张说,“他什么都知道了。他查了你的病历,又查了当年的失踪人口记录,还去我们老家派出所调了档案。”
我的心,揪成了一团。
“他……他都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老张摇了摇头,“他就是问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就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我说是我混蛋,我该死,为了下棋,把老婆孩子都忘了。”
老张说着,用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说,他不怪我。”老张的声音哽咽了,“他说,都过去了。”
“他还说,这些年,你一个人,受苦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出。
“他还说,”老张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等你好起来,他就接你回家。”
“回家……”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我还有家吗?
我的家,不是在二十多年前那个下午,就已经散了吗?
林墨是在三天后,才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
他看起来恢复了一些,但还是很清瘦。
他给我带来了他养母熬的鸡汤,装在保温桶里。
“我妈……我养母熬的。”他解释道,似乎有些不自然,“她听说你的事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谢谢。”我小声说。
他把鸡汤倒在碗里,递给我。
“医生说你现在可以吃点流食了。”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
很香,很暖。
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鸡汤。
我们沉默地待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那天……”我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谢谢你。”
我知道,我指的不仅仅是那800CC的血。
他知道我的意思。
“你是我妈。”他说,语气很平淡,但很坚定。
就这四个字,让我瞬间泪流满面。
我等了二十多年,就为了等这四个字。
他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扑过来抱着我痛哭。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我哭完。
然后,他递给我一张纸巾。
“别哭了。”他说,还是那句话,“伤口会疼。”
我接过纸巾,擦干眼泪,看着他。
“张远……”我试探着,叫出了这个我只敢在梦里叫的名字。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我现在的名字,叫林墨。”他说。
我点点头,“好,林墨。”
“但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如果你想叫,也可以。”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我的儿子,他终究,还是心疼我的。
“林墨……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问。
“挺好的。”他点点头,“我爸妈……我养父母,他们对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我念叨着,眼泪又想往下掉。
“你呢?”他反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该怎么说?
说我每天都在想他?
说我没有一天睡过好觉?
说我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我摇了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也挺好的。开了个洗衣店,生意还行。”
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心,不想让他觉得亏欠我。
他能有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看着我,没有戳穿我的谎言。
只是那双眼睛,变得更深了。
“以后,别那么辛苦了。”他说,“洗衣店关了吧,我养你。”
我的心,又是一阵酸楚。
“不用,我干得动。”
“我说让你关了。”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强硬。
像一个管着不懂事母亲的、操碎了心的儿子。
我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他似乎对我这说来就来的眼泪有些手足无措。
他站起身,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我。
他的怀抱,有些僵硬,但很温暖。
带着一股淡淡的皂香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这是我的儿子。
我失散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我们终于,在这一刻,相拥而泣。
没有惊天动地的呐喊,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嚎。
只有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思念和委屈,在无声的泪水中,静静流淌。
我出院那天,林墨和他的养父母,一起来接我。
他的养父,林教授,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戴着眼镜,说话慢条斯理。
他的养母,李老师,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善意和……一丝愧疚。
“陈姐,”她一把握住我的手,“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我赶紧摇头,“不不不,是我该谢谢你们。是你们把墨墨……把张远养得这么好。”
我们三个大人,站在医院门口,客气又生疏,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林墨打破了僵局。
“妈,陈阿姨,”他同时对两个母亲说,“咱们先上车吧,外面风大。”
他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那个破旧的行李包,另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胳膊。
他的养父母,默默地跟在后面。
我被接到了林墨的家。
那是一个很大的房子,装修得很雅致,一尘不染。
墙上挂着他们一家的合影,从林墨小时候,一直到他博士毕业。
每一张照片里,他都笑得很开心。
李老师在厨房里忙碌着,为我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林教授则泡了茶,跟我聊着天。
他问我以前是做什么的,问我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会让我伤心的话题。
林墨坐在我身边,不停地给我夹菜,给我倒水。
“多吃点,你太瘦了。”他说。
我看着满桌的丰盛菜肴,看着身边这个对我关怀备至的儿子,看着对面那对善良儒雅的夫妻,感觉像在做梦。
这真的是我的生活吗?
晚饭后,李老师把我拉到一边,往我手里塞了一张银行卡。
“陈姐,这里面有点钱,你拿着。密码是墨墨的生日。”
我吓了一跳,赶紧推辞。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你拿着。”李老师很坚持,“这是我们该给的。当年,是我们从孤儿院把他领回来的,我们享受了做父母的快乐,却让你承受了二十多年的痛苦。这钱,买不来你的青春,也买不来你受的苦,就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她说得情真意切,眼圈都红了。
我的心,也被她说得酸酸的。
我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实意地对我好,不是出于施舍,而是出于一种愧疚和补偿。
我最终,还是没有收下那张卡。
“李老师,”我对她说,“你们能把墨墨养得这么好,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以后能经常看看他,就够了。”
那天晚上,我住在了林墨家。
他们给我收拾出了一间向阳的客房,被褥都是新的,带着阳光的味道。
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一夜无眠。
我摸着胸口那道长长的疤痕,感觉自己的人生,像这道疤一样,被硬生生地分成了两半。
前半生,是失去儿子的痛苦和煎熬。
后半生,是找回儿子的不真实和茫然。
我该如何自处?
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介入他们已经完美无缺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林墨要去上班。
他穿上白大褂,又变成了那个冷静自持的林医生。
临走前,他走到我房间门口。
“我今天有两台手术,会回来得很晚,你不用等我。”他交代道,“冰箱里有吃的,你想吃什么,就跟李阿姨说。”
我点点头。
他想了想,又说:“那个洗衣店,我已经找人帮你处理了。机器卖了,房子也退租了。以后,你就在这儿安心住下,养身体。”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他不想再让我过那种辛苦操劳的日子。
他走了以后,家里就只剩下我和李老师。
她很热情,拉着我说话,给我看林墨小时候的相册。
“这孩子,刚来我们家的时候,瘦得跟小猴子似的,谁跟他说话他都不理。”
“后来熟悉了,就跟个小话痨一样,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问东问西。”
“他从小就聪明,学习从来没让我们操过心。”
李老师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骄傲。
我看着相册里,那个穿着干净小衣服、笑容靦腆的小男孩,心里又酸又涩。
这些,本该是属于我的记忆。
我错过了我儿子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
下午的时候,老张打来了电话。
“怎么样?在那边还习惯吗?”他问。
“挺好的。”
“那就好。”他顿了顿,说,“我……我准备回老家了。”
“回去?”
“嗯,房子虽然卖了,但根还在那儿。我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看着你们……也尴尬。”
我沉默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三个人之间,总有一个人,是多余的。
“那你……多保重。”我说。
“你也是。”他说,“以后,我就不来打扰你们了。你有儿子养着,我也就放心了。”
挂了电话,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我和老张,这对因为失去儿子而捆绑了半辈子的怨偶,在儿子回来之后,终于,彻底地解绑了。
从此,山高水远,各自安好。
我在林墨家住了下来。
生活平静得像一湾湖水。
李老师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林教授会陪我下棋,虽然我下得很臭。
林墨每天不管多晚回来,都会先到我房间看一眼,问我今天过得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他们所有人都对我很好,好得让我无所适从。
我像一个闯入别人精美画框里的、笨拙的外来者。
我努力地想要融入他们。
我学着帮李老师做家务,但她总说我身体不好,不让我动手。
我试着跟林教授聊一些他感兴趣的话题,但我一个开洗衣店的,哪懂什么学术。
我甚至,不敢在林墨面前,过多地表露我的感情。
我怕我的眼泪,会让他为难。
我怕我的爱,会成为他的负担。
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林墨和李老师在书房里说话。
“妈,你别老是跟她说我小时候的事。”林墨的声音有些无奈。
“为什么?我看她挺爱听的。”
“你每说一件,都是在她心上扎一刀。”林墨说,“那些,都是她错过的。”
我的心,像是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原来,他什么都懂。
我的小心翼翼,我的故作坚强,他都看在眼里。
从那以后,李老师再也没在我面前提过林墨的过去。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我们只谈现在,不问过去。
天气好的时候,林墨会带我们一起去公园散步。
我们三个人,走在林荫道上,像一家人。
只是,我总是习惯性地,落后他们半步。
看着他和李老师有说有笑的背影,我心里,既感到安慰,又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失落。
有一天,我们又去了那个我弄丢了他的公园。
二十多年过去了,公园的样子,已经大变。
那个让他摔破眉角的滑梯,也早就拆了。
我们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湖里游来游去的天鹅。
“我记得,”林墨突然开口,“那天,我手里的气球,飞走了。”
我的心,一紧。
“我为了追那个气球,跑得很快,然后就摔倒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眉角,“就是在这里。”
“我当时哭得很厉害,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气球飞走了,找不到了。”
“后来,有一个叔叔把我带走了,他说,他带我去找妈妈。”
“我在一个有很多小朋友的房子里,等了很久很久。”
“我每天都站在门口,看着外面,我想,妈妈今天一定会来接我。”
“可是,你一直没有来。”
他平静地叙述着,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我听着,却心如刀割。
“对不起……对不起……”我哽咽着,除了道歉,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怪你。”他转过头,看着我,那双深井一样的眼睛里,映着我的狼狈。
“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些年,我没有忘记你。”
“我一直在找你。”
我愣住了。
“找我?”
“嗯。”他点点头,“我大学毕业之后,就开始找了。我查了当年的失踪儿童档案,也去了很多地方,但一直没有线索。”
“我选择当医生,留在心内科,也是因为……我听说,当年你心脏就不好。”
“我想,如果有一天,你生病了,来我们医院,我也许……就能碰到你。”
我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我以为,是我在找他。
原来,他也一直在找我。
我们就像两颗在宇宙中失散的星星,循着微弱的光,在黑暗中,彼此找寻了二十多年。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们会以那样的方式,重逢。”
“在急诊室里,你抓着我的衣服,问我眉角的疤。”
“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是你。”
他朝我伸出手,像梦里那样。
“妈。”他叫我。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是客气。
是发自内心的,最真切的呼唤。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这一次,我不再压抑,不再克制。
我把二十多年的委屈、思念、悔恨,全都哭了出来。
他紧紧地抱着我,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我的背。
“没事了,妈。”
“我回来了。”
“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湖边的风,吹干了我的眼泪。
夕阳的余晖,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知道,我的人生,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地,重新开始。
我不再是那个闯入别人画框里的外来者。
我就是画框里的一部分。
虽然,这幅画,曾经残缺了二十多年。
但从今往后,它会因为我们的重逢,而变得完整。
生活,还在继续。
我依然不太会跟林教授聊学术。
我依然会在李老师做饭的时候,笨手笨脚地想去帮忙。
我依然会在林墨下班晚了的时候,为他担心。
但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我开始学着,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好。
我开始学着,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去关心我的儿子。
我会在他手术前,对他说“注意安全”。
我会在他疲惫的时候,给他端上一杯热茶。
我会和他分享我那乏善可陈的前半生,告诉他,他小时候有多调皮,多可爱。
他也会跟我分享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他的喜怒哀乐。
我们像一对最普通的母子,笨拙地,努力地,填补着那二十多年的空白。
有一天,他下班回来,递给我一个盒子。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双崭新的、手工缝制的虎头鞋。
和我当年给他做的那双,一模一样。
“我在网上找人定做的。”他说,耳根有些发红,“你以前做的那些,都太旧了。”
我拿着那双小小的虎头鞋,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他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
“又哭,伤口又要疼了。”
我看着他,笑了。
是啊,伤口还在。
无论是胸口的,还是心里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他还在我身边,只要我还能看着他,只要我还能听他叫我一声“妈”。
所有的伤口,都会慢慢愈合。
所有的痛苦,都会被岁月温柔地抚平。
因为,我的儿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