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年我救了一个被追杀的男人,10年后他成了黑道大佬来报恩
发布时间:2025-11-25 19:48 浏览量:5
很多年后,我丈夫张伟还偶尔会念叨,说我当初要是点了头,我们家现在会是另一番光景。我只是笑笑,给他添一碗饭,心里却清楚,那扇门背后不是光景,是深渊。
那扇门,在1995年的夏天被一个叫陈江的男人推开。从1985年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到他西装革履地重新站在我面前,整整十年,我以为那段记忆早已被柴米油盐磨得褪了色,却不曾想,它只是沉在了时间的河底,被他带来的浪潮一搅,便翻涌了上来,裹挟着我后半生的安宁。
故事,还是要从那个夏天说起,从我们家那台吱呀作响的旧风扇开始。
第1章 闷热的夏天和一碗绿豆汤
1995年的夏天,热得格外漫长。我们家住在一个老旧的筒子楼里,一到中午,西晒的墙壁就像一块烧红的铁板,把屋子里最后一点凉气也烤干了。客厅里那台“华生”牌风扇,是我结婚时的嫁妆,如今转起来,发出的声音比我儿子小斌的哭声还响,吹出来的风也是温吞吞的。
“岚岚,再给我盛碗绿豆汤,太热了,厂里跟蒸笼一样。”我丈夫张伟光着膀子,坐在饭桌边,汗珠子顺着他微胖的脊背往下淌。他是一家国营纺织厂的机修工,厂子效益一年不如一年,他的眉头也跟着一年比一年皱得紧。
我从厨房里端出刚从井水里拔出来的绿豆汤,递给他。“慢点喝,冰着呢。”
“妈,我也要!”八岁的儿子小斌举着他的小碗,满头大汗地从房间里跑出来。
这就是我的生活,简单,琐碎,带着一点点不易察ucal的窘迫。我和张伟是经人介绍认识的,谈不上多少风花雪月,就是觉得对方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人,便结了婚,生了小斌。我没正式工作,在楼下的菜市场旁边支了个小摊,卖些针头线脑、袜子手绢之类的小百货,挣个买菜钱。
日子就像那碗温吞的绿豆汤,解不了生活的暑,但也能勉强熬过一个又一个闷热的夏天。我们最大的烦恼,是小斌马上要上小学了,都说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们看中了市里的一所重点小学,可那高昂的赞助费,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和张伟喘不过气。
“要是能进我们厂的子弟小学就好了,一分钱不花。”张伟喝完汤,叹了口气,“可厂长的小舅子都排着队呢,哪轮得到我。”
我没接话,只是默默地收拾着碗筷。这种无力感,是那几年我们家饭桌上最常见的佐料。
傍晚,暑气稍微退了些,我把小摊收了,准备回家做饭。就在我推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拐进巷子口时,一辆黑得发亮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面前。在那个桑塔纳都算稀罕物的年代,这样一辆我连牌子都叫不出来的车,像个天外来客,和我们这条破旧的巷子格格不入。
车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丝绸衬衫的男人走了下来。他很高,很瘦,皮肤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白。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一块金表,在傍晚昏黄的光线下闪着刺眼的光。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黑衣的年轻人,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后,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我心里咯噔一下,攥紧了三轮车的车把,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来收保护费的混混。我低下头,推着车想从旁边绕过去。
“林……林姐?”
一个有些沙哑,又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声音响起。
我愣住了,抬起头。那个男人正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激动,有感慨,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敬畏。他的脸很陌生,但那双眼睛,那双在黑暗中也亮得惊人的眼睛,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深处一把生了锈的锁。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十年前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一个浑身是血、蜷缩在我家门后柴火堆里的年轻人的脸。他的眼神,就和眼前这个男人一模一样。
“你……你是……”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往前走了一步,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林姐,是我,陈江。十年前,你给过我一碗热汤面。”
陈江。这个名字我早就忘了。我只记得,他当时说他叫“阿江”。
我的心跳得飞快,不是因为重逢的喜悦,而是因为一种源于本能的恐惧。眼前的这个陈江,和他身后那辆黑色的轿车,以及那两个神情冷峻的跟班,都在无声地告诉我,这十年,他走过了一条和我截然不同的路。那条路上,一定充满了血腥和危险。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和害怕,挥了挥手,让那两个跟班退回了车里。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林姐,你别怕。我找了你很久。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报恩?我怔怔地看着他。十年前那个雨夜,我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因为害怕,也因为一丝不忍,才壮着胆子把他藏了起来,给他煮了一碗面,给了他我身上所有的零钱,让他天亮就赶紧走。我从没想过要什么报答。我甚至刻意地想要忘记那件事,因为它像一个不属于我人生的危险片段,让我后怕了很多年。
“不用了,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摆摆手,只想赶紧离开,“我……我得回家做饭了。”
“林姐!”他叫住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恳切,“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看看我的恩人,过得好不好。”他目光扫过我那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和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眼神暗了暗,“看来,你过得……不太好。”
他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地扎了我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我过得很好?这辆三轮车和我的穿着都在反驳我。说我过得不好?在一个看起来如此“成功”的故人面前,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又不允许我承认。
最后,我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挺好的。安安稳稳的,就挺好。”
他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了过来。“林姐,这里面是十万块钱。我知道不多,你先拿着,就当是我报恩的开始。以后你和你家人的事,就是我的事。”
十万块钱。在1995年,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家庭,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我和张伟吭哧吭哧干一辈子,可能都攒不下这么多钱。小斌的赞助费,家里的欠债,张伟念叨了很久想换个新摩托车……所有难题,似乎在这个信封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我的呼吸都停滞了。那一刻,我承认我心动了。但当我看到信封上隐约透出的红色钞票,再看看陈江那张在阴影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十年前那个雨夜的血腥味,仿佛又重新钻进了我的鼻子里。
我猛地摇了摇头,像要甩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推着三轮车后退了两步。“不行,这个钱我不能要。当年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换了谁都会那么做的。”
“林姐!”他的语气加重了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我陈江欠的债,一定要还!”
“我说了我不要!”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巷子里有邻居探出头来看热闹。我感到一阵恐慌,只想立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我几乎是跑着推着车往家走,不敢再回头看他一眼。
回到家,张伟已经把饭做好了,正坐在桌边等我。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关切地问:“怎么了这是?跟丢了魂一样。”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道告诉他,我十年前救过的一个小混混,现在成了黑道大佬,开着豪车回来要给我十万块钱?他会信吗?信了之后,又会怎么样?
我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疲惫地说:“没什么,天太热了,有点中暑。”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陈江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进了我平静如水的生活,激起的涟漪让我心神不宁。我害怕的,不是他会伤害我,而是他那份沉甸甸的“报恩”,会把我和我的家,拖进一个我们完全无法掌控的漩涡里。
第2章 不请自来的“好运”
我以为那天的拒绝,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我希望陈江能明白,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最好的报恩,就是从此不要再有任何交集。
但显然,我低估了他的执着,或者说,低估了他那个世界里“有恩必报”的行事逻辑。
第二天,我的小摊上就出事了。
菜市场的管理员老王,是个出了名的难缠角色。仗着自己手里有点小权,平时没少找我们这些小摊贩的麻烦。那天上午,他晃悠到我摊子前,说我占道经营,非要罚我五十块钱。五十块,那是我两三天的利润,我自然不肯,就跟他理论了几句。
“哟,林岚,几天不见,长本事了啊,敢跟我顶嘴了?”老王把眼睛一瞪,伸手就要来掀我的摊子。
周围的摊贩都敢怒不敢言,我急得快要哭出来。就在这时,两个穿着黑T恤的年轻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老王的胳膊。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青年,皮笑肉不笑地对老王说:“王哥是吧?我们老板想请你过去喝杯茶,聊聊天。”
老王一开始还想撒泼,可当他看清那两个人眼神里的凶光时,腿肚子立马就软了。他被半拖半拽地带走了,临走前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和不解。
我愣在原地,手脚冰凉。我知道,是陈江。
不到半个小时,老王回来了。他走到我摊前,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五十块钱塞给我:“林嫂子,刚才……刚才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这是我孝敬您的,以后您这摊子,想怎么摆就怎么摆,我保证没人敢来找麻烦。”
说完,他像躲瘟神一样跑了。
周围的邻居和摊贩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从前的熟稔里,掺杂了敬畏和疏远。他们开始窃窃私语,猜测我到底认识了什么“大人物”。那种被孤立的感觉,比被老王刁难还让我难受。
我心里又气又怕,匆匆收了摊,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没想到陈江会用这种方式来“保护”我。这哪里是保护,这分明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他用他世界里的规则,粗暴地干涉了我的生活,让原本简单的是非对错,都变得模糊不清。
张伟下班回来,兴奋地告诉我一个“好消息”。
“岚岚,你猜怎么着?我们车间主任今天找我谈话了,说厂里有个去德国培训的名额,准备推荐我!”他激动得脸都红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多少人盯着呢!只要去了德国,学了新技术回来,至少能提个副主任!到时候,小斌上学的赞助费就有着落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怎么会突然有这种好事?不是说内定给厂长的小舅子了吗?”
“我也不知道啊!”张伟挠着头,一脸的喜气洋洋,“主任就说我平时工作踏实,技术过硬,是厂里重点培养的对象。嘿,看来这老天爷是开眼了,知道咱们家困难,拉了我们一把!”
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平白无故掉下来的馅饼?联想到今天在菜市场发生的事,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也是陈江的“手笔”。
果然,晚饭后,张伟去楼下乘凉,我一个人在家洗碗。那个黑色的轿车又一次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巷子口。这一次,陈江没有下车,只是摇下了车窗,示意我过去。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了过去。我必须跟他谈谈。
“林姐,今天的事,还满意吗?”他隔着车窗问我,语气里带着一丝邀功的得意。
我压着心里的火气,尽量平静地说:“陈江,你到底想干什么?菜市场的事,还有我们家张伟那个去德国培训的名额,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他没有否认,只是淡淡一笑:“我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那个管理员,我让人跟他‘聊’过了,以后他不敢再找你麻烦。至于你丈夫,我托人跟他们厂长打了个招呼,一个培训名额而已,小事一桩。”
“小事?”我气得浑身发抖,“陈江,这不是小事!你这是在害我!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别人会怎么看我?我们家张伟要是知道了,他以后在厂里还怎么抬头做人?他会以为自己是靠老婆的关系才得到的机会,他一辈子的腰杆都直不起来了!”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一直以为,我和张伟虽然穷,但我们活得有尊严。我们靠自己的双手挣钱,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更好的生活。可现在,陈江用他那种不容分说的方式,轻易地就摧毁了我们这点可怜的尊严。
陈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他沉默了很久,才沙哑着嗓子说:“林姐,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我见不得你受委屈,见不得你为了几毛钱跟人争得面红耳赤。”
“可我不想过你给我的‘好日子’!”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陈江,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十年前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今天来报答我。我只想过我自己的安稳日子。你走吧,离我们远远的,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行不行?”
车里的光线很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车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他身上那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林姐,你可能不明白。在我陈江的世界里,恩情,比天大。我欠你的,是一条命。这条命,我必须还。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但这个恩,我必须报。”
说完,他升上了车窗,黑色的轿车像一头沉默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会走的。他会像一个幽灵,盘踞在我的生活之上,用他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将我拖入他的世界。而我,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
第3章 一双皮鞋引发的裂痕
张伟最终还是知道了陈江的存在,以一种我最不愿意见到的方式。
自从德国培训的名额下来之后,张伟整个人都意气风发,像是换了个人。他不再唉声叹气,开始研究德语,甚至还破天荒地给自己买了件新衬衫,说要去拍一张像样的证件照。看着他久违的笑容,我心里五味杂陈。我几次想把真相告诉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该怎么说?说他的努力和期盼,都只是别人随手安排的一个结果?我怕这会彻底击垮他的自信。
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那天是周末,张伟说要去市里买一双好点的皮鞋,出国培训,不能穿得太寒酸,给国家丢脸。我陪他一起去了百货大楼。在那个年代,一双好点的男士皮鞋要一百多块钱,差不多是张伟半个月的工资。他挑了很久,看中了一双“奥康”牌的,试穿的时候,脸上的喜爱藏都藏不住,可当他看到价签时,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太贵了,还是算了吧。”他脱下鞋,小心翼翼地放回鞋盒里。
我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心里一酸,咬了咬牙说:“喜欢就买吧,钱我这里有。”我准备动用我藏在铁皮饼干盒里的私房钱,那是我一分一分攒下来,准备给小斌交赞助费的。
就在我准备付钱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张哥,嫂子,买鞋呢?这双鞋配不上张哥的身份,换一双。”
我回头一看,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是陈江。
他今天穿得没那么正式,一件白色的T恤,一条休闲裤,但那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场,依然让他显得格外扎眼。他身边没有跟班,是一个人来的。
张伟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又看看陈江:“岚岚,这位是?”
我还没想好怎么介绍,陈江已经笑着伸出手:“你好,张哥,我叫陈江,是林姐的老乡,也是……一个受过她大恩的朋友。”
“老乡?”张伟有些迷惑,但还是憨厚地握了握手。
陈江没再多解释,他直接对售货员说:“把你们这里最贵的那双男士皮鞋拿出来。”
售货员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从柜台最顶上拿下来一双包装精美的意大利进口皮鞋。那双鞋油光锃亮,款式时髦,标价牌上写着一个让我倒吸一口凉气的数字:一千二百八。
“陈……陈先生,这太贵了,我们不能要。”我急忙阻止。
陈江却不理我,直接把鞋塞到张伟手里:“张哥,试试。你马上是要出国的人了,代表的是咱们中国工人的形象,一双好鞋是门面。这鞋,算是我这个当弟弟的,提前给你送的程仪。”
张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搞蒙了,他捧着那双天价皮鞋,像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求助似的看着我。
我死死地盯着陈江,用眼神告诉他,让他把鞋拿回去。
陈江却仿佛没看见,他掏出一沓厚厚的人民币,直接拍在柜台上,对售货员说:“包起来。”然后转头对张伟笑道:“张哥,别跟弟弟客气。林姐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救命之恩?”张伟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看陈江,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回家的路上,气氛压抑得可怕。张伟提着那个精美的鞋盒,一路上一言不发,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我知道,这一关是躲不过去了。
一进家门,他“啪”的一声把鞋盒扔在桌上,红着眼睛问我:“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救命之恩?这个陈江,到底是什么人?”
我叹了口气,知道再也瞒不住了。我把十年前那个雨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从我如何救下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到十年后他开着豪车回来报恩。当然,我隐去了他可能是黑道大佬的猜测,只说他现在生意做得很大,成了有钱的老板。
张伟听完,沉默了很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屋子里很快就烟雾缭绕。
“所以,”他掐灭烟头,抬起眼,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我那个去德国培训的名额,也是他搞的鬼?”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呵,”张伟突然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屈辱,“我就说嘛,我张伟何德何能,能轮到这种好事。搞了半天,是靠我老婆以前救过的一个人……施舍来的。”
“张伟,你别这么说。”我急忙解释,“我也不知道他会这么做,我已经拒绝过他了,可是他……”
“拒绝?”张伟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指着桌上那双价值一千多的皮鞋,“这就是你说的拒绝?林岚,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用?是不是觉得我挣不来钱,养不起这个家,所以就得靠别人来施舍?”
“我没有!”我委屈地喊道,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就是怕你这么想,才一直没敢告诉你!”
“那你现在告诉我,又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去感谢他吗?感谢他用钱砸我,提醒我张伟是个吗?”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他第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火。我知道,陈江的出现,以及他那种居高临下的“报恩”方式,深深地刺伤了张伟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他一直努力地想撑起这个家,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可现实的窘迫让他步履维艰。而陈江,轻而易举地就给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这种巨大的落差和被施舍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我们的争吵,惊醒了在房间里午睡的小斌。他揉着眼睛走出来,害怕地看着我们:“爸爸,妈妈,你们别吵架……”
看着儿子怯生生的眼神,我和张伟都沉默了。
那一晚,我们分房睡了。我躺在小床上,听着隔壁房间里张伟翻来覆去的声音,心如刀割。一道裂痕,因为陈江的出现,因为那双昂贵的皮鞋,在我们原本平静的婚姻里,悄然出现了。
我开始恨陈江。我恨他为什么非要回来,为什么非要用他那套逻辑来搅乱我的生活。他以为他在报恩,可他不知道,他送来的不是甘霖,而是足以摧毁我们这个小家的毒药。
第4章 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和张伟的冷战持续了好几天。家里安静得可怕,除了必要的几句话,我们之间再无交流。他照常上班下班,只是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郁的阴霾。那双意大利皮鞋,被他扔在床底下,再也没碰过。去德国培训的事,他也绝口不提,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我知道,他的心结没有解开。那个叫“陈江”的男人,像一根刺,扎在了我们夫妻之间。
一个失眠的夜晚,我躺在床上,窗外淅淅沥沥地又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把我带回了十年前,那个同样大雨滂沱的夜晚。我忽然觉得,或许我应该让张伟知道,我当年救下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少年。那不是一笔可以拿来交易的恩情,而是一个人在绝境中,对另一个人最本能的求救。
那是1985年的秋天,我刚满二十岁,还在一家小招待所当服务员,父母住在乡下,我一个人住在单位分的单身宿舍里。那间宿舍就在招待所后院,一排平房的最西头,旁边就是柴房。
那天晚上,台风过境,风雨交加。我下了晚班,缩在被窝里听着窗外鬼哭狼嚎的风声,心里有些害怕。大概半夜十二点多,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妈的,人呢?刚才明明看到他往这边跑了!”
“分头找!那小子挨了一刀,跑不远!今天非得把他沉到江里去!”
声音很凶狠,吓得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大气都不敢出,紧紧地捂着嘴巴,听着外面的动静。脚步声在院子里来回搜寻,过了好一会儿,才骂骂咧咧地远去了。
我松了口气,刚准备躺下,却听到我的窗户被人轻轻地敲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很轻,在狂风暴雨中几不可闻,但我却听得清清楚楚。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不敢出声,死死地盯着窗户。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窗外的一切。我看到一张年轻的脸,惨白惨白的,头发被雨水粘在额头上,嘴唇因为失血和寒冷而变成了青紫色。他正扒在我的窗沿上,用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祈求。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但就在我准备大喊“救命”的时候,我看到了他捂着肚子的手。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里不断地涌出来,顺着雨水流到地上。他看起来比我还小,像个还没长大的半大孩子。
那一刻,我的恐惧,被一丝突如其来的怜悯压了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里来的胆子。我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打开了房门后面通往柴房的小门。柴房里堆满了一捆捆的木柴,我指了指最里面的一个角落,示意他躲进去。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意外。他拖着受伤的身体,艰难地爬进了柴房,蜷缩在柴火堆后面。我赶紧关上门,插上门栓,后背紧紧地抵着门板,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
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是刚才那伙人去而复返。他们在院子里又搜了一圈,甚至有人狠狠地踹了一脚柴房的大门,震得我身后的门板都在发抖。我吓得闭上了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闯进来,骂了几句之后,终于彻底走远了。
我等了很久,直到确定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才敢打开柴房的小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那个少年已经昏了过去,脸色白得像纸。我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很微弱。
我把他拖进我的房间,锁好门。我不敢送他去医院,怕那些人会在医院堵他。我翻出我那点可怜的急救知识,用招待所里备用的酒精给他清洗了伤口。那是一道很深的刀伤,在他的左腹部,皮肉外翻,看起来触目惊心。我没有缝合的工具,只能用干净的布条,一层一层地给他紧紧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他疼得浑身抽搐,却一声没吭,只是死死地咬着牙。
后半夜,他发起了高烧,开始说胡话。我用冷毛巾一遍一遍地给他敷额头,给他喂水。天快亮的时候,他的烧总算退了点,人也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看到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谢谢……谢谢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你别动,伤口会裂开的。”我按住他。
他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我这才想起,他流了那么多血,肯定又饿又冷。我跑到招待所的小厨房,用仅剩的一点挂面,给他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
他吃得很慢,但吃得很干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吃完后,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我叫阿江。你叫什么名字?你救了我一条命,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
我当时被吓坏了,根本没想过什么报答。我只想他赶紧离开,不要给我惹上麻烦。“我叫什么不重要。你赶紧走吧,趁天还没大亮,那些人可能还会回来。”
他点了点头,挣扎着下了床。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东西,递给我:“这个你拿着,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我打开一看,是一块小小的、雕工很粗糙的玉佩。我把它推了回去:“我不要你的东西。我这里还有三十多块钱,你拿着,赶紧去个安全的地方。”
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塞给了他。他看着我,眼圈红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黎明的雨雾之中。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很快就辞掉了招待所的工作,回了老家,就是怕被那些人找上门来。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张伟,结了婚,生了孩子,过上了现在这种平淡的日子。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被我刻意地埋在了心底,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再想起来。
我把这个尘封了十年的故事,轻声地讲给躺在隔壁床上的张伟听。我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平铺直叙地讲述着当时发生的一切,讲述着我的恐惧,我的不忍,和一个少年在绝境中的求生。
讲完后,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窗外的雨声。
过了很久很久,我听到张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我床边,坐了下来。
“你……当时不害怕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害怕。”我老实地回答,“怕得要死。可是看到他那个样子,就觉得……要是不救他,他可能真的就死在我家门口了。我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张伟又沉默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很粗糙,但很温暖。
“岚岚,”他低声说,“对不起,这几天……是我钻牛角尖了。”
我摇了摇头,眼泪流了下来。“不怪你。是我没处理好。”
“他……他当年,也挺可怜的。”张伟说。
我点了点头。是的,可怜。当年的陈江,只是一个在刀口上讨生活,随时都可能死在街头的可怜少年。而不是现在这个,开着豪车,用钱和权力来衡量一切的“陈老板”。
“那双鞋,”张大伟顿了顿,说,“明天我拿去还给他。还有那个去德国的名额,我去跟主任说,我不要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眼神很坚定:“咱们的日子虽然苦了点,但过得踏实。小斌上学的事,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他的人情,咱们不能要,也……要不起。”
那一刻,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看着我的丈夫,这个平时有些木讷,甚至有些懦弱的男人,在关键时刻,却守住了我们这个家最重要的东西——尊严和底线。
我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我知道,无论陈江带来多大的风雨,只要我们夫妻同心,这个家,就不会散。
第5章 闺蜜的劝说
张伟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他就提着那个精美的鞋盒,找到了我们厂的王主任,态度坚决地退掉了那个去德国培训的名额。
王主任的反应和我预想的差不多,先是震惊,然后是惋惜,最后是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神,旁敲侧击地问张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或者是不是有哪位“大人物”打了招呼。张伟没多解释,只说自己能力不够,不想占着这么宝贵的名额。
这件事在厂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很多人都觉得张伟是脑子被门夹了,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要。风言风语传到我耳朵里,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张伟是得了什么病,去不了德国;还有人说是我这个当老婆的太短视,怕他出国学坏了,死活不让他去。
我懒得去解释,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冷暖自知。
然而,更大的难题是怎么把那双鞋还给陈江。我们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张伟提着鞋盒,在巷子口等了两天,都没再见到那辆黑色的轿车。
这件事就像一根鱼刺,卡在我们的喉咙里,不上不下,让人难受。
周末,我约了我的闺蜜孙莉出来逛街,想跟她聊聊,散散心。孙莉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在一家商场当售货员,人很精明,也最懂我的心思。
我们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我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跟她说了。
孙莉听完,半天没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那表情,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林岚,你是不是傻?”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声音比我还激动,“天上掉下来这么大一个金元宝,你不仅不接着,还想着怎么给人家扔回去?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莉莉,你不懂。”我苦笑着说,“那不是金元宝,那是炸药包。他那种人,我们惹不起。”
“惹不起?”孙莉嗤笑一声,“我看是你想得太多了。人家现在是大老板,回来报恩,说明他念旧情,是个有良心的人。他给你钱,给你安排工作,那是看得起你。你倒好,还把人往外推。你说你图什么?图你那个小破摊子风吹日晒,还是图你家张伟在厂里熬一辈子没个出头之日?”
她的话很直接,也很现实,句句都戳在我的痛处。
“你看看你,”她指着我身上洗得发白的连衣裙,“这件衣服你穿了几年了?再看看你那双手,摆摊摆得跟树皮一样。小斌上学要钱,你们两口子攒够了吗?现在有这么好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你动动嘴皮子,点个头,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你还在这儿跟我讲什么尊严,讲什么底线。岚岚,咱们都是俗人,过日子,钱比尊严重要!”
我被她抢白得说不出话来。我知道她说的是一部分现实,是我们这种普通人每天都要面对的困境。钱,确实能解决我们生活中百分之九十的烦恼。
“可是,莉莉,”我挣扎着辩解,“他的钱来路不明,我拿着不安心。而且,他已经干涉到我们的生活了。张伟那个名额,本来不是他的,他这么一弄,让张伟在厂里多尴尬?我们夫妻俩因为这事,差点闹翻了。”
“那是因为你们太死脑筋了!”孙莉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我的额头,“什么叫来路不明?人家现在是老板,挣钱的门路多着呢。再说了,他帮你家张伟,那是看得起他。别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你们俩倒好,还觉得丢了面子。面子值几个钱?能当饭吃,还是能给小斌交学费?”
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拉着我的手说:“岚岚,我知道你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但是现在这个社会,老实人是会吃亏的。有这么一个有本事的朋友,是你们家的福气。你别犯傻,把贵人往外推。听我的,找个机会,跟你家张伟好好聊聊,让他别那么犟。然后你再去找那个陈江,态度好一点,把事情说开。人家是来报恩的,不是来结仇的。你们家现在这个情况,正是需要人拉一把的时候。”
孙莉的话,像一把重锤,敲打着我原本坚定的内心。
她说得对吗?或许是对的。从一个最现实、最功利的角度来看,接受陈江的帮助,是我们这个小家庭摆脱困境最快的捷径。我坚持的那些所谓的原则和底线,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是不是真的显得有些可笑和不合时宜?
我看着公园里来来往往的人,他们脸上都带着为生活奔波的疲惫。谁不想过得好一点呢?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让自己的家人过上更体面的生活呢?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实现这一切,只是需要我低下头,接受一份或许并不那么“干净”的馈赠,我真的应该拒绝吗?
我的内心开始动摇了。
从公园回家的路上,我路过那所我们梦寐以求的重点小学。正是放学的时候,孩子们穿着漂亮的校服,背着书包,叽叽喳喳地从校门口涌出来。他们的父母,开着小轿车,或者骑着崭新的摩托车,在门口等着他们。每个孩子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和无忧无虑的笑容。
我攥紧了口袋里那几张卖小百货挣来的、皱巴巴的零钱,心里一阵刺痛。我多希望我的小斌,也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回到家,张伟还没下班。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桌上那个格格不入的鞋盒,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孙莉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回响。
“钱比尊严重要。”
“老实人是会吃亏的。”
“别犯傻,把贵人往外推。”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的坚持,到底是不是对的。或许,张伟是对的,我是对的,但我们都错了。我们错在,用我们这种普通人的思维,去揣度一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也错在,低估了生活本身的艰难。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我以为是张伟忘了带钥匙,走过去打开门,却看到了一张让我意想不到的脸。
是陈江。
他依然是一个人来的,手里提着一个果篮,脸上带着一丝歉意的微笑。
“林姐,”他说,“我知道我前几天太唐突了。今天来,是想正式跟你和张哥道个歉。”
第6章 一场无声的晚宴
我把他让进了屋。这是他第一次走进我的家。
我们这个四十平米的小房子,在他踏进来的那一刻,显得愈发局促和陈旧。他目光快速地扫过屋里的一切——墙角脱落的墙皮,吱呀作响的旧家具,还有那台仍在徒劳地吹着热风的“华生”电扇。他的眼神里没有鄙夷,只有一种更让我难受的,类似于怜悯的情绪。
“林姐,你家……就住这儿?”他轻声问。
我点了点头,给他倒了杯白开水,这是我们家唯一能待客的东西。“地方小,让你见笑了。”
他没有喝水,只是把果篮放在桌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了那双意大利皮鞋的旁边。
是一串钥匙。
“这是城东新开发的一个小区‘滨江花园’的钥匙,三室两厅,一百二十平,精装修,家电都配齐了。我写了你的名字。”他看着我,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知道你不喜欢钱,觉得俗气。那这套房子,就当是我给你和张哥、还有侄子换个好点的住处。那里环境好,离市重点小学也近。”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套房子。
我和张伟奋斗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梦想,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用一串钥匙的形式,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那串在灯光下闪着金属光泽的钥匙,感觉它比千斤巨石还要沉重。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拒绝的话,在“三室两厅”、“精装修”、“重点学区房”这些字眼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门开了,张伟下班回来了。
他看到屋里的陈江,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就沉了下来。当他的目光落到桌上那串钥匙上时,他的拳头,在身侧悄悄地握紧了。
陈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张哥,你回来得正好。我刚跟林姐说,我给你们准备了套新房子,就当是我给你们赔罪了。之前的事,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在厂里为难了。”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话说得也很漂亮,既解释了来意,又给了张伟一个台阶下。
张伟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串钥匙。我能看到他喉结在上下滚动,他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屋子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都别站着了,”我强笑着打破了沉默,“陈江,你难得来一次,今天就在家吃顿便饭吧。张伟,你去买点菜。”我把张伟往门外推,想让他避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场面,也想让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
张伟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提着菜篮子出门了。
厨房里,我心不在焉地洗着菜。陈江也跟了进来,靠在门框上,看着我忙碌。
“林姐,你还在生我的气?”他问。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十年前,我快死的时候,是你给了我一碗面,一个睡觉的地方。那时候我就发誓,如果我陈江能活下来,以后一定要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沧桑,“这十年,我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什么都有了。可我心里总觉得是空的。只有想到还欠着你的救命之恩,我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还有点人情味儿。”
“陈江,”我转过身,看着他,“你已经不是当年的阿江了。我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给我的这些东西,我真的要不起。”
“为什么?”他很不解地看着我,“我给你的,都是最好的。房子,车子,钱,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能给你。为什么你不要?难道你宁愿守着这个破房子,过这种苦日子?”
他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是啊,为什么?连我自己都快要被说服了。
张伟很快就回来了,他不仅买了菜,还买了一瓶不错的白酒。晚饭的时候,他一反常态,主动给陈江倒酒,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僵硬的笑容。
“陈老板,以前是我张伟不懂事,不识抬举,我自罚三杯,给你赔个不是。”张伟端起酒杯,一口气连干了三杯,呛得满脸通红。
陈江笑了,也端起酒杯:“张哥言重了。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不说这些。”
饭桌上的气氛,因为酒精的作用,似乎缓和了许多。张伟开始主动跟陈江聊起了厂里的事,聊起了德国的技术,甚至还聊起了小斌的学习。陈江也很有耐心,一一回应着,时不时地还给张伟画一张大饼。
“张哥,你这样的技术人才,窝在那个小破厂里太屈才了。你要是愿意,过两天我注册个新公司,你来当总经理。我给你股份,保证比你现在挣得多一百倍。”
“小斌上学的事,你更不用愁。我已经跟重点小学的校长打好招呼了,开学直接去报到就行,什么费用都不用交。”
张伟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真实。他一杯接一杯地给陈江敬酒,也给自己灌酒,仿佛要把这几年积压的郁闷和不得志,都随着这辛辣的白酒,一并吞进肚子里。
我默默地吃着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看着我的丈夫,在金钱和权力的诱惑面前,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和防线,正在一点一点地崩塌。我心里很痛,却又无能为力。我甚至不知道,我该怪他,还是该怪这个现实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世界。
这场晚宴,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声嘶力竭的对抗。但它却是我经历过的,最令人心寒的一顿饭。
酒过三巡,陈江看着已经有些醉意的张伟,笑着把那串钥匙推到了他面前:“张哥,这房子,你收下。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嫂子和小斌想想。这,才叫生活。”
张伟通红着眼睛,盯着那串钥匙,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的手,在桌子下面,一会儿握紧,一会儿松开。我知道,他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终于,他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一丝期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他在等我点头。只要我点一下头,我们全家的命运,或许就将彻底改变。我们会住进大房子,他会当上总经理,小斌会进入最好的学校。所有困扰我们的难题,都将烟消云散。
整个房间,安静得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陈江含笑看着我,张伟紧张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个悬崖边上。往前一步,是繁花似锦的康庄大道,但脚下是万丈深渊;退后一步,是清贫但踏实的崎岖小路。
我的目光,落在了丈夫那张因为酒精和欲望而涨红的脸上。我忽然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他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载着我穿过整个城市,只为给我买一个我爱吃的烤红薯。那时候的他,眼睛里有光,笑容干净而纯粹。
而现在,那束光,快要熄灭了。
我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张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眼里的光,也彻底熄灭了,变成了死灰般的绝望。
陈江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凝固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失望。
我的拒绝,无声无息,却像一颗炸弹,在这间小小的客厅里轰然引爆。这场看似和谐的晚宴,在这一刻,彻底分崩离析。
第7章 最后的谈话
那顿晚饭之后,我们家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张伟不再跟我说话,甚至不再看我一眼。他把那串钥匙和那双皮鞋,都锁进了柜子里,仿佛要将那个诱人的梦想和伴随而来的羞辱一并封存。他每天早出晚归,回家就一个人喝闷酒,我们之间像是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我知道,我那一摇头,不仅是拒绝了陈江,也彻底击碎了张伟的希望。在他看来,我亲手关上了那扇通往“好日子”的大门,将他重新推回了那个充满挫败和无力感的现实里。
我没有去解释。因为我知道,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任何关于“尊严”和“安稳”的说辞,都显得那么虚伪和苍白。
一个星期后,陈江又来了。
这次,他没有开车,是一个人走来的。他约我在巷子口的小饭馆见一面,说是有几句话想跟我说。
我去了。我知道,我们之间需要一个了结。
小饭馆里人不多,我们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他给我点了一杯橘子汽水,就像小时候哥哥给妹妹买糖水一样。
“林姐,我还是不明白。”他看着我,开门见山,“你为什么宁愿过这种苦日子,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难道你觉得,我是在羞辱你吗?”
我摇了摇头,慢慢地搅动着杯子里的汽水。“陈江,你不是在羞辱我。我知道,你是真心想报恩。”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打断了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救下的,是十年前那个在雨夜里快要死了的少年阿江。而不是现在这个,可以随手送出一套房子的陈老板。”
他愣住了。
我继续说:“当年我救你,不是一个交易。我给你一碗面,不是为了换你今天的一栋楼。我给你三十块钱,也不是为了换你今天的一家公司。那只是一个人,在看到另一个人快要不行的时候,伸出的一把手。那里面没有利益,没有算计,只有最简单的一点不忍心。陈江,你懂吗?”
他沉默了,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迷茫。
“你现在用来报答我的这些东西——钱、房子、权力——它们都太重了。它们上面,沾着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的东西。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丈夫是个普通的工人,我们只想过最普通的日子。你的世界,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我们想要的,不是你给的富贵,而是现在这种,虽然清贫,但可以睡得安稳的踏实。”
“我只想让你过得好一点。”他沙哑着嗓子说,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眼眶有些湿润,“可你给的‘好’,不是我要的‘好’。你用你的方式,粗暴地闯进我们的生活,你帮张伟安排工作,帮小斌安排学校,你以为这是在帮我们,可你不知道,你正在毁掉我们这个家最珍贵的东西。你毁掉了我丈夫的自尊,让他觉得自己是个靠老婆才能上位的废物;你毁掉了我们夫妻之间的信任,让我们因为你的出现而互相猜忌;你还毁掉了我们平静的生活,让所有的邻居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
我喝了一口汽水,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陈江,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我,就请你……离开我们,离得远远的。把那个雨夜,连同你的报恩,都一起忘掉。让我们回到各自的生活轨迹里,互不打扰。这,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我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陈江坐在我对面,低着头,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他放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我能感觉到,他内心正在进行着剧烈的挣扎。他那个世界里“有恩必报,有仇必复”的铁律,和我这个普通女人“平淡是福,安稳是真”的生活哲学,正在进行着最后的碰撞。
终于,他缓缓地抬起头,眼圈竟然有些泛红。
“林姐,”他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和落寞,“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林姐。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看着他消失在巷子口的背影,我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我心里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一丝淡淡的伤感。那个曾经鲜活在我记忆里的少年阿江,在这一刻,也随着这个决绝的背影,彻底消失了。
我回到家,张伟正坐在客厅里抽烟。他看到我,第一次主动开了口:“他……走了?”
我点了点头。
“都说清楚了?”
“嗯,都说清楚了。他以后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张伟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站起身,走到那个被他锁起来的柜子前,打开柜门,拿出了那串钥匙和那个鞋盒。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户,毫不犹豫地,将那串代表着一套豪宅的钥匙,奋力扔了出去。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进了楼下的草丛里,悄无声息。
然后,他提着那个鞋盒,走出了家门。我知道,他是要去把它扔掉。
当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空空的,脸上的表情,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虽然依旧带着几分落寞和不甘,但眼神,却重新变得清澈了起来。
他走到我面前,低声说:“岚岚,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伸手抱住了他。“都过去了。”
他紧紧地回抱着我,这个沉默了许久的男人,肩膀开始微微地颤抖,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屈辱,在这一刻,终于化作了无声的泪水。
我知道,我们失去了很多。失去了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失去了一套大房子,失去了一份前程似锦的工作。但我们,也找回了更重要的东西。
第88章 巷子里的阳光
陈江真的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了。
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样。我依旧每天去菜市场摆我的小摊,张伟依旧每天去那个效益不佳的纺织厂上班,我们依旧为了小斌那笔高昂的赞助费而发愁。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我和张伟之间的那堵墙,消失了。我们的话又多了起来,虽然聊的都是柴米油盐的琐事,但那种夫妻间同舟共济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不再喝闷酒,下班后会主动帮我做家务,陪小斌做作业。我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陈江”这个名字,仿佛那只是我们共同做过的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秋天的时候,我母亲突然生病住院,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我们掏空了所有积蓄,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一圈,还是差了五千块。那五千块,在当时,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我们心头。
就在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医院那边却通知我们,说手术费已经有人匿名缴清了。
我和张伟都愣住了。我们问遍了所有的亲戚,都说不是他们。
我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出院那天,我去缴费窗口核对账单,窗口的护士递给我一张收据,上面缴款人的签名栏里,只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字:
江。
我拿着那张收据,在医院门口站了很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我忽然明白,这或许是陈江,用他能想到的,最不打扰我们的方式,还的最后一份人情。这份人情,干净,纯粹,没有附加任何条件,只是为了救急。
我把收据叠好,小心地放进口袋里。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生活依旧艰难,但我们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踏实。
小斌最终没能上市里的重点小学,我们凑了些钱,让他上了离家不远的一所普通小学。开学那天,张伟骑着他那辆旧自行车,车头坐着小斌,我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父子俩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宁静的幸福。
我们没有住上大房子,没有开上小轿车,张伟也没有当上总经理。我们依然是这个城市里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家人,为了生活而奔波,为了孩子的未来而焦虑。
但我们守住了我们的家,守住了我们内心的安宁。
很多年后,张伟偶尔还是会开玩笑似的念叨,说我当初要是点了头,现在我们早就是千万富翁了。
我只是笑着,给他碗里夹一块他最爱吃的红烧肉。
“千万富翁有什么好,”我说,“哪有家里的这碗红烧肉香。”
他嘿嘿一笑,大口地吃着饭,不再说话。
我知道,他懂。我们都懂。
那扇通往深渊的门,我们没有推开。我们选择了留在原地,守着我们这一方小小的、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天地。巷子里的阳光或许没有别墅花园里的明亮,但它照在身上,是暖的,是踏实的。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