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丈夫的贪婪

我发现丈夫不对劲，是从他藏在鞋柜最底层的那个黑色塑料袋开始的。

那天周末，我在家大扫除，擦完地板想把鞋柜里的鞋子都拿出来晒晒太阳，挪最下面一层的时候，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扒出来一看，是个黑色的塑料袋，扎得紧紧的。

我以为是他藏的私房钱，笑着打开，里面不是现金，是一沓厚厚的发票和几张银行卡，还有一个记着密密麻麻数字的小本子。

发票上的金额都不小，少则几千，多则几万，收款方都是些陌生的公司名字，日期集中在最近半年。

小本子上记着“张总5万”“李老板3万”“项目提成8万”，后面还画着对勾，像是在核对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丈夫是一家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工资不算低，每个月都会按时上交工资卡，这些钱是从哪来的？

正翻着，丈夫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看到我拿着那个塑料袋，脸色瞬间变了，快步走过来把袋子抢过去，塞进鞋柜最里面，语气有点不自然：“你翻这个干什么？”

“这是什么？”我指着鞋柜，“那些发票是怎么回事？还有本子上记的钱，都是哪里来的？”

“就是工作上的一些报销单，”他避开我的眼神，换了鞋往客厅走，“你不懂，别瞎翻。”

“报销单需要藏在鞋柜里？”我追上去，“你老实跟我说，这些钱是不是不干净？”

“你胡说什么呢！”他提高了声音，“我辛辛苦苦上班赚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别整天疑神疑鬼的。”

我看着他，心里有点发凉。

我们结婚八年，孩子六岁，叫乐乐，刚上小学一年级。

丈夫叫陈磊，人长得精神，嘴也甜，刚结婚的时候，对我和孩子都很好，下班就回家，周末带我们出去玩，是亲戚朋友眼里的好丈夫、好爸爸。

只是最近半年，他变了很多，经常加班到深夜，有时候甚至不回家，说工地上有事，身上的衣服总有一股烟酒味，以前从不戴手表，现在手上戴了一块价值不菲的名牌表，说是客户送的。

我以前也问过他，他说最近项目多，赚了点提成，我也就没再多想，现在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要是光明正大的，为什么要藏着掖着？”我追问，“那些钱到底是提成还是回扣？”

“是提成！”他怒吼道，“我跟你说了，你不懂！别再问了！”

说完，他就进了书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客厅，心里乱糟糟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压抑，乐乐看我们脸色不好，也不敢说话，扒拉着碗里的饭。

我看着丈夫，他低着头，大口吃着饭，像是在逃避什么。

“陈磊，”我轻声说，“我不是不让你赚钱，我是怕你走歪路，那些回扣不能拿，违法的。”

他抬起头，眼里满是不耐烦：“我知道分寸，不用你教我！我拿这些钱，还不是为了让你和乐乐过得好一点？你看看隔壁老王，人家老婆穿的戴的，再看看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我不在乎这些，”我说，“我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钱够花就行，不用赚那些黑心钱。”

“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他放下筷子，“现在这个社会，哪个项目经理不拿点提成？只要不被发现，有什么关系？”

我还想再说什么，看到乐乐害怕的眼神，把话咽了回去。

吃完饭，他又进了书房，直到深夜才出来，身上带着一股酒气，倒头就睡。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满是不安。

我知道建筑行业水很深，拿回扣是常有的事，但我没想到，丈夫也会变成这样。

接下来的日子，他越来越过分，不仅拿回扣，还开始跟一些老板称兄道弟，经常出去喝酒应酬，有时候甚至带着乐乐去，说让孩子见见世面。

有一次，他带乐乐去参加一个饭局，回来的时候，乐乐手里拿着一个最新款的平板电脑，说是王老板送的。

我气得不行，把平板收起来，跟他说：“你怎么能让孩子随便要别人的东西？赶紧还给人家！”

“人家心甘情愿送的，为什么要还？”他不以为然，“乐乐喜欢，拿着就拿着，以后跟王老板处好关系，对我们家有好处。”

“你这是在害乐乐！”我怒吼道，“从小就教他占便宜，以后长大了怎么办？”

“我这是为他好！”他也急了，“现在的社会，没人脉没资源寸步难行，我这是在给他铺路！”

我们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乐乐吓得躲在房间里哭，我心疼地抱着他，眼泪掉了下来。

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丈夫会出事，害怕这个家会毁在他的贪婪里。

大概过了一个月，丈夫突然跟我说，他要跟几个朋友合伙投资一个项目，说是能赚大钱。

“什么项目？”我问。

“是一个房地产项目，地段很好，回报率很高，”他眼里闪着光，“我跟王老板他们一起投，每人投五十万，一年就能翻倍。”

“五十万？我们哪有那么多钱？”我愣住了。

我们手里的积蓄加上我的嫁妆，一共也就三十万，是打算给乐乐以后上学用的，还有一部分是给双方父母养老的钱。

“我已经跟银行贷了二十万，”他说，“加上我们手里的三十万，正好五十万。”

“你疯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能偷偷贷款？万一项目赔了，我们怎么还？”

“不会赔的！”他很有信心，“王老板他们都考察过了，肯定能赚钱，到时候我们就能换个大房子，乐乐也能上更好的学校。”

“我不同意！”我态度坚决，“这风险太大了，我们不能拿全部的积蓄去赌。”

“你别管了，我已经决定了，”他说，“钱我已经转过去了，合同也签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陈磊，你眼里只有钱！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乐乐？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事了，我们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他不耐烦地说，“你就等着享福吧。”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客厅，哭得撕心裂肺。

我知道，他已经被贪婪冲昏了头脑，再也听不进我的劝告了。

从那以后，他更加疯狂地赚钱，不仅拿回扣，还开始挪用公司的公款，填补投资的窟窿。

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挪用了三十万，公司的财务已经开始查账了。

“你赶紧把钱还回去！”我哭着说，“不然你会坐牢的！”

“我知道，我正在想办法，”他脸色苍白，眼神慌乱，“王老板说项目下个月就能回款，到时候我就能把钱还上了。”

“你还相信他？”我怒吼道，“他就是个骗子！你已经被他骗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是公司的财务和保安，他们是来催款的，说如果三天之内不把挪用的公款还回去，就报警。

丈夫吓得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看着他，心里又气又疼，只能赶紧给我爸妈和他爸妈打电话，让他们帮忙凑钱。

我爸妈来了，看到这个情况，气得浑身发抖，我妈哭着说：“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赚那些黑心钱！”

他爸妈也来了，他爸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这个畜生！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你要是坐牢了，我和你妈怎么办？乐乐怎么办？”

丈夫捂着脸，哭着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贪心，不该挪用公款。”

双方父母拿出了所有的养老钱，我也把手里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一共凑了二十万，还差十万。

我只能跟亲戚朋友借，受尽了白眼和冷嘲热讽，终于凑够了三十万，把挪用的公款还上了。

公司没有报警，但把他开除了，还扣了他所有的工资和奖金。

这件事之后，丈夫像是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每天在家待着，不出门，也不说话，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很多。

我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很生气，但毕竟是夫妻，还有孩子，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他。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说，“以后我们踏踏实实过日子，钱没了可以再赚，只要人没事就好。”

他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个家，我以后再也不会贪心了。”

我以为他真的知道错了，会好好过日子，没想到，他只是暂时收敛了，心里的贪婪，并没有消失。

大概过了半年，他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在一家小型建筑公司做项目经理，工资比以前低了很多。

一开始，他确实很踏实，每天按时上下班，回家帮我做家务，陪乐乐写作业，看起来像是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我心里很欣慰，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没过多久，他就又开始不安分了。

他认识了一个叫赵强的老板，说是做建材生意的，能给他介绍项目，还能让他赚点“外快”。

一开始，只是给一些小项目，让他拿回扣，金额不大，我知道后，跟他吵了一架，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也就没再多追究。

没想到，他越来越大胆，跟赵强合伙，开始做一些违法的生意，偷工减料，用劣质建材，从中赚取高额利润。

有一次，他负责的一个小区建设项目，因为用了劣质水泥，导致墙体开裂，差点出了人命。

业主们闹到了公司，公司调查后，发现是他和赵强偷工减料，把他开除了，还要求他赔偿损失。

赵强却卷款跑路了，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这次，他不仅要赔偿业主的损失，还要承担法律责任。

业主们把他告上了法庭，法院判决他赔偿五十万，还要坐牢三年。

听到这个消息，我感觉天都要塌了，乐乐还那么小，我一个女人，怎么撑起这个家？

双方父母也都病倒了，我一边要照顾老人和孩子，一边要想办法凑钱赔偿，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

我到处借钱，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有的人甚至不愿意跟我说话，怕我再借钱。

最后，我只能把我们唯一的房子卖了，凑够了五十万，赔偿给了业主。

房子卖了，我们只能租房子住，日子过得很艰难。

丈夫坐牢的那天，我带着乐乐去看他，他穿着囚服，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满是悔恨和绝望。

“对不起，”他哭着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乐乐，我不该那么贪心，不该那么自私。”

“你好好改造，”我说，声音沙哑，“我会带着乐乐等你出来，我们重新开始。”

乐乐看着他，眼里满是害怕，却还是小声说：“爸爸，我等你回来。”

丈夫被带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里的泪水掉了下来。

我抱着乐乐，站在法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从那以后，我一个人带着乐乐，租住在一个狭小的出租屋里，每天早出晚归，打两份工，赚钱养家，还要照顾生病的双方父母。

日子过得很苦，每天累得倒头就睡，但我不能倒下，我还有乐乐，还有父母，我必须撑下去。

乐乐变得很沉默，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好动，每次看到别的小朋友有爸爸接送，都会默默地低下头，眼里满是羡慕。

有一次，幼儿园举办亲子活动，要求爸爸妈妈一起参加，乐乐拉着我的手，小声说：“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也想让爸爸陪我参加活动。”

我抱着他，哭着说：“乐乐乖，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一定陪你参加活动。”

双方父母的身体越来越差，我妈患有高血压，需要常年吃药，我爸有糖尿病，视力越来越模糊，他爸妈也经常生病，需要人照顾。

我每天下班之后，都会先去照顾双方父母，给他们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然后再回家照顾乐乐，辅导他写作业。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撑不下去了，想过放弃，但看到乐乐期待的眼神，看到父母虚弱的样子，我又咬牙坚持了下来。

大概过了一年，我妈突然中风，住进了医院，需要做手术，手术费要十万。

我手里的钱根本不够，只能再次跟亲戚朋友借钱，这次，很多人都不愿意借我，说我是个无底洞。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我以前的同事听说了我的情况，给我凑了五万块钱，我又跟银行贷了五万，终于凑够了手术费。

我妈手术很成功，但留下了后遗症，半边身子不能动，需要常年有人照顾。

我只能请了一个护工，照顾我妈的饮食起居，每个月的护工费就要三千块，加上父母的医药费、乐乐的学费和房租，我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每天晚上，我都会躲在被子里哭，哭完之后，第二天又强打精神，继续赚钱养家。

有一次，我下班回家，看到乐乐坐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画，画的是我们一家人，爸爸、妈妈和乐乐，手牵手，笑得很开心。

“妈妈，”乐乐看到我，跑过来抱住我的腿，“我画的我们一家人，等爸爸回来，我们就能像画里一样开心了。”

我抱着乐乐，眼泪掉在他的头发上：“会的，我们一定会像画里一样开心的。”

大概过了两年，丈夫刑满释放了。

我带着乐乐去接他，他比以前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眼神里没有了以前的贪婪和浮躁，多了几分沉稳和愧疚。

看到我们，他的眼泪掉了下来，快步走过来，想抱抱乐乐，乐乐却往后退了一步，躲在我的身后，眼里满是陌生和害怕。

丈夫的手僵在半空中，眼里的泪水掉得更凶了。

“乐乐，这是爸爸，”我说，摸了摸乐乐的头，“爸爸回来了。”

乐乐看着他，小声叫了一声：“爸爸。”

回到出租屋，丈夫看着狭小的房间，看着墙上乐乐的画，眼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是我害了这个家，害了你和乐乐。”

“都过去了，”我说，“以后我们踏踏实实过日子，重新开始。”

丈夫确实变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好高骛远，每天早出晚归，在一家装修公司做工人，虽然工资不高，但很踏实。

他每天下班之后，都会帮我做家务，照顾我妈，陪乐乐写作业，努力弥补以前的过错。

乐乐也慢慢接受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陌生，会跟他分享学校里的趣事，会让他陪自己玩。

大概过了半年，我们攒了一点钱，租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房子，把双方父母都接过来一起住。

丈夫每天都会给我妈按摩，陪我爸下棋，给乐乐辅导作业，家里的氛围慢慢好了起来。

有一次，他跟我说：“我以前真是太傻了，被贪婪冲昏了头脑，差点毁了自己，也毁了这个家。现在我才明白，平平安安的，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是啊，”我说，“钱够花就行，一家人健健康康、和和美美，就是最大的幸福。”

现在，我们的日子虽然不富裕，但很安稳，丈夫踏实工作，乐乐健康成长，父母的身体也慢慢好转。

有时候，我会想起以前的日子，想起丈夫因为贪婪而犯下的错误，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释然。

人都会犯错，重要的是知道悔改，知道珍惜眼前的生活。

只是，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丈夫没有那么贪婪，我们现在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如果贪婪这东西没有缠上他，我们一家人是不是还能像以前那样幸福？

那些被贪婪毁掉的时光，那些因为贪婪而承受的痛苦，真的能随着时间慢慢弥补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