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下了，你怎么办？

凌晨三点，客厅的灯还亮着。老李蹲在地板上，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断成两截的晾衣杆。他妻子坐在沙发边的小马扎上，膝盖上摊着一件没缝完的秋衣，针还别在布面上，线头微微垂落。

两个小时前，老李刚值完夜班回来，一进门就踢翻了门口的鞋架。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太累了，腿像灌了铅似的，脚抬得不够高。鞋架倒地的声音惊醒了正在卧室熟睡的妻子。她披着衣服走出来，正看见老李扶着鞋架，嘴里低声嘟囔：“这破架子，早该换了。”

“换？拿什么换？”妻子嗓音沙哑，带着刚醒的倦意和一丝压不住的火气，“儿子这个月房贷还差两千，你上个月的奖金到现在还没发，换个鞋架？你怎么不干脆把房顶掀了换新的？”

老李没回嘴，默默弯下腰去捡散落一地的鞋子。当他手指碰到妻子那双开了胶的布鞋时，动作忽然停住了。

“我不是说鞋架。”他声音低沉，“我是觉得……这班上得真没意思。”

“谁有意思？”妻子把秋衣往膝盖上拢了拢，“我天天在家做饭洗衣，伺候完老人又操心孩子，就有意思了？老李，人到中年，谁不是咬牙熬着过？”

“可这熬法……”老李慢慢站起身，后背骨头咔哒响了一声，“今天车间的老王又住院了，跟我一样，腰椎间盘突出，躺床上动不了。他儿子在外地，儿媳妇天天在医院跟他吵架，嫌耽误挣钱。”

妻子沉默了一会儿，拿起针线，试了三次才把线穿进针眼。

“我不是怕自己生病。”老李声音更低了，“我是怕……我要是倒下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呸！少说这种晦气话！”妻子猛地打断他，针狠狠扎进布里，“你倒下了我就跟着倒？这个家还过不过了？儿子还没成家，房贷还得还三十年，咱倒得起吗？”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车鸣。老李走到阳台，把断掉的晾衣杆扔进墙角的废品堆——那里还堆着几个攒了很久的饮料瓶，等着收废品的人来收。

“晾衣杆我明天找根竹竿修修，还能用。”他说。

“嗯。”妻子轻声应着，“我这秋衣明早给你穿上，布料厚实，你夜班冷。”

老李没回头，望着窗外被云遮住一半的月亮，昏昏沉沉的，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老伴，”他忽然开口，“等儿子房贷还得差不多了，咱去南边租个小房子，带个院子的那种，种点青菜，行不行？”

妻子手里的针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行啊，到时候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蒸菜，不用再就着咸菜喝稀饭了。”

凌晨四点，客厅的灯终于熄了。老李躺在沙发上，盖着妻子刚抱来的薄被，很快打起了呼噜，那呼噜声里透着深深的疲惫。

妻子回到卧室，悄悄打开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带院子的小房子”，后面加了个括号，写着“五年？”。

天亮了，新一天又开始了。妻子照常起床做早饭，看见昨晚老李捡起的鞋子整整齐齐摆在鞋架旁，而她那双开胶的布鞋，被放在最上面，鞋底朝上。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种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呀？再熬几年就真的老了，有时候真有点熬不动了。

可一回头，看见丈夫乱糟糟的头发和睡得香甜的脸，她又忍不住笑了。谁家没点糟心事呢？

等儿子成家立业了，就搬到老李说的南边去生活吧。她在心里默默想着，转身走进厨房，锅碗瓢盆叮当作响，那是属于中年女人最踏实、也最温柔的日常。

熬吧，熬到哪天算哪天。生活总得继续，但只要两个人还在，就有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