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割》

夜。

巷子窄得像条裤腰带，风裹着点土腥味，刮在人脸上，有点疼。

七八个汉子蹲在墙根下，烟头扔了一地，像撒了一地的火星子。

为首的是三哥，光着膀子，脊梁上一道疤，像条趴着的蛇。

脚步声停在巷口。

西装，皮鞋，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是网贷公司的老黄，身后还跟着两个穿黑T恤的，手揣在兜里，不知道攥着什么。

老黄笑了，笑得像只刚偷了鸡的狐狸：“三哥，好久不见。”

三哥没起身，眼皮撩了撩：“来要钱？”

“不是要钱，是提醒。”老黄蹲下来，掏出烟，递过去，“兄弟们借的钱，也该还了吧？逾期费，滞纳金，加起来可不是小数目。”

墙根下有人嗤笑一声。

“小数目？”三哥接过烟，却没点，捏在指间转，“当初你们说，借一万，还一千，三个月免息。现在呢？借一万，还三万，利息比驴打滚还快。”

老黄脸上的笑没了：“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是你们自己不看。”

“看？”三哥忽然笑了，笑声震得墙头上的草直晃，“我们这帮粗人，认得字，却认不得你们的‘坑’。你们的合同，比裹脚布还长，比天书还难懂，不就是等着我们往里跳？”

“跳了就得认！”老黄身后的黑T恤往前跨了一步，声音硬邦邦的，“征信上记一笔，以后买房买车，寸步难行！”

这话一出，墙根下的汉子们全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三哥拍了拍大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征信？我们这帮人，这辈子没打算买什么房，买什么车。一辈子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征信？那玩意儿能当饭吃？”

另一个汉子接话：“就是！老子连身份证都快磨破了，还怕征信？你们那套，对我们没用！”

老黄的脸沉了，沉得像锅底：“你们想赖账？”

“不是赖账。”三哥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土，“是你们的镰刀，锈了。”

“锈了？”

“对。”三哥指了指身后的兄弟们，又指了指自己，“你们以为我们是韭菜，一割就倒？可惜，我们是铁韭菜，根硬，叶硬，浑身都是刺，你们的镰刀，割不动，还得崩个口子！”

老黄身后的黑T恤又往前跨了一步，手从兜里掏出来——攥着个手机。

“不还？”老黄掏出手机，点开录音，“那就别怪我们……”

“别怪你们什么？”三哥一把抢过手机，扔在地上，一脚踩碎，屏幕碎得像蜘蛛网，“打电话骚扰？我们早换号了。上门堵人？

我们天天在这巷子蹲着，你们敢来？报警？你们那点利息，够得上高利贷了吧？警察来了，先抓谁？”

老黄愣住了。

他见过哭着喊着还钱的，见过跪着求饶的，却没见过这么一群硬茬子——不怕征信，不怕威胁，油盐不进，刀枪不入。

这帮人，是韭菜，却是比镰刀还硬的韭菜。

三哥拍了拍老黄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老黄龇牙咧嘴。

“老黄，”三哥的声音沉得像石头，“我们不是不还，是不还你们的黑心钱。当初借的本金，我们一分不少，会还。但你们的滞纳金，逾期费，滚出来的黑心钱，一分没有。”

“你们……”老黄气得说不出话。

三哥挥了挥手，汉子们站起身，一个个虎背熊腰，堵得巷子更窄了。

“滚吧。”三哥的声音冷得像冰，“下次再来，别说我们不给面子。”

老黄看着眼前的一群硬茬子，身后的黑T恤也不敢动了。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烟头，打在老黄的皮鞋上。

他咬了咬牙，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像条被打怕了的狗。

三哥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墙根下的汉子们，也笑了。

笑声震得巷子直晃。

夜，还是那么黑。

只是镰刀断了，韭菜，还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