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写作｜麻将档“出老千”风波：大花猫叼出另一只绣花鞋

城南老门西的“夕阳红”麻将档，有宽敞的棋牌套间，七八张自动洗牌麻将桌，能轻松容纳二三十个牌友。

立春后的一个下午，麻将档内烟雾缭绕，在灯光下像一层灰色的纱幕。洗牌声、打牌声、谈笑声、咳嗽声、争论声、猫叫声不绝于耳，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首城南烟火进行曲。

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靠门一桌，4位牌友激战正酣。歪脖大叔身材干瘦，头发凌乱，一双小眼睛透着精明，他不是这儿的常客，习惯辗转于各个麻将档，只觉得自己牌技厉害，专找看着普通的牌友插空对局。他甚至还把这当成一门营生，平时赢多输少。一将4圈打完，一个烫头染发的大妈抬眼看看墙上的挂钟，起身收拾东西念叨：“哟！到点了，我要去公园跳舞了！”说完，背起肩挎包匆匆离开。

空位刚出现，一直在旁边观牌的歪脖大叔立刻凑过来，一屁股坐下，迫不及待补位。他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了又搓，吹了又吹，叫嚷着“开干”，眼神里全是赢牌的期待。

然而，一个半小时后，一将4圈结束，就歪脖大叔一人输，筹码全归了其他3人。他脖子歪得更厉害了，脸涨得通红，心里又急又气。此前他就注意到桌下有只脚抖动频率不寻常，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大声嚷道：“这桌有人作弊出老千！别以为我是生客就好欺负！我有手机录的证据！”

众人听了，都很惊讶。这时，麻将档的肥头老板听到动静，赶忙从里屋跑出来。肥头老板体型圆胖，为人精明，见多识广，在这片儿挺有威望。他从歪脖大叔手里接过手机，仔细一看，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视频里，一只裹着厚袜子的大脚正踩在一只绣花鞋上，还时不时左抖抖、右抖抖。肥头老板抬头看向歪脖大叔，问：“你怎么录到的？”歪脖大叔理直气壮地回答：“桌下有只脚抖个不停，我觉得不对劲，就打开手机录像，用吊绳悄悄垂到桌肚……果然被我发现了，看这出老千的还有什么可说！”

肥头老板仔细辨认，发现被指认通过脚传递信号作弊的是熟客老庆。老庆身材中等，微微发福，头发有些稀疏，平日里总是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中山装，脸上总带着朴实的笑容。他平时为人老实，话不多，总喜欢在出牌前摸摸鼻子。

见被人“指认”，老庆满脸通红，眼里满是委屈和焦急，不停地喊冤。肥头老板忍不住嘲讽：“哟呵，这是咋回事儿啊！都别吵吵，听我说。哟，是你老庆啊，两个月没见你过来，我还挺惦记。”接着话锋一转，对老庆说：“伤后需要长时间调养，你不在家好好养着，跑这儿踩人家绣花鞋，这事儿你得给大家说清楚。”

这话一说，周围牌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老庆先是一愣，显得有点慌乱，接着弯下腰，捋起右腿裤腿，又脱下裹着的袜子。大家一看，只见老庆右脚还敷着厚厚的石膏。

大家一看，只见老庆右脚还敷着厚厚的石膏。

这时，坐在老庆下手脸瘦颈长的大婶，平时就喜欢有事没事整理自己的头发，刚才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会儿赶忙掀起厚长裙一角，指着歪脖大叔着急辩解：“哼，我看你就是故意找茬儿！我可不知道什么绣花鞋，我穿的是高跟鞋，那只绣花鞋，会不会是之前烫发大妈包里掉出来的——鞋在哪里，找出来看看。”说完，大婶转身手指老庆，半开玩笑半骂道：“你这老头，石膏脚踩绣花鞋，啥感觉？都这样了，还想占人家女人便宜不成？”

大婶此话一出，让麻将档一下子热闹起来，周围几张桌都停下打牌，众人纷纷围过来看，有好事者还真的从桌子底下寻到一只绣花鞋——八成新，软底花面，做工精良。歪脖大叔本来就输了钱，又经大婶一撩拨，更来劲儿了。他冲着老庆吼道：“你打牌，脚在桌肚里抖个不停干嘛？”老庆先是支吾，随后镇定下来，咯咯笑起来，不紧不慢说到：“我脚板骨折绑了石膏，久坐血脉不畅，只能不停抖动，才能活血化瘀通经络嘛！”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纷纷指责歪脖大叔：“玩不起就别来这儿现眼！”肥头老板见状，赶忙上前把歪脖大叔往门外推，一边推一边小声说：“你输了多少？小事，下次我补给你，别再闹了，赶紧回家。你赖在这儿，耽误我生意，扫大家的兴，我可不想惯着你！”

歪脖大叔被推出麻将档，才走出去十来步，低头想想“不对呀！手机镜头里那只绣花鞋是从哪里来的呢？” 歪脖大叔又绕进麻将档，看着被人扔在墙角的绣花鞋，想探个子午寅卯。

肥头老板见歪脖大叔，小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歪脖大叔直言：“你这桌子下怎么会跑出来一只绣花鞋呢？”

肥头老板挠挠头，也云里雾里，不明就里。

这时，只听门外“喵”的一声，一只大花猫叼着一只绣花鞋进门。歪脖大叔定睛一看，嗨！与墙角那只绣花鞋不正好是一双吗！

肥头老板这才恍然大悟——从门外拖回绣花鞋的，正是自家大花猫。

歪脖大叔也喜出望外，输钱的不快早就抛到“八爪国”去了，仿佛当了一回“福尔摩斯”。

众人得知“一只绣花鞋”真相大白，也都会心一笑。肥头老板说：“瞧这事儿闹的。大家别愣着了，继续玩，继续玩。”

麻将档里，“哗啦啦”的打牌声重又响起。歪脖大叔这才昂着脖子走出麻将档，临出门，还盯了大花猫一眼。大花猫自知“做案”理亏，“喵”的一声也“走人”了！

傍晚，在舞蹈团工作的邻居小妮子，下班后到肥头老板家认领回了晾晒在窗台上的绣花鞋。

编辑 孙 洁

插图 周 年

张长宁，1954年生于南京，南京大学中文系本科学历，分别在南京日报、新华传媒集团从事新闻采、编业务30年。